“怎样,阿宛,你竟瞧得出神了吗?你若真这般喜欢,我便将这个傩舞戏班留在云城一段时日,夜夜为你载歌起舞,解你乏闷,好不好?”
宛夫人被这一声拉回了心神,她长睫一颤,稳了稳呼吸,这才移回目光,扭头对着身旁的钟离羡淡淡一笑:
“这傩舞瞧着的确新奇有趣,你看,我这一院子的小姑娘才是真的看出神了,她们若是喜欢,的确可以将这傩舞戏班再多留一段时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宛夫人欲言又止,回头又看向高台,正若有所思间,那个山鬼面具却赫然转了过来,一双邪气四溢的眼睛透过面具,同她的目光恰好撞个正着!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分明觉得面具下的那个人是笑着的,且笑得诡异万分,还带着些惑人心魄的邪气。
宛夫人心下一惊,待再细细看去时,那山鬼面具已转到了另一边,那双充满邪气的眼睛也陡然消失在了高台上,她又追寻那领舞者的黑衣望去,面具下那双眼眸却平和带笑,再正常不过。
先前月光之下,那对邪气四溢,又带着万般威慑力的眸子,倒似乎成了她的错觉一般。
宛夫人平复住紊乱的呼吸,定了定心神后,这才对着钟离羡轻声开口:
“没什么,我只是看着这场歌舞,忽然想到了今年的除夕,阿笙不能陪在我们身边了,还有我那个小徒儿,也不知如今在皇城中一切可好……”
“阿笙那小子不用你操心,他能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去哪儿都吃不了亏,也能护你那小徒儿周全,至于今年的除夕,虽不能一家三口团聚,但我们夫妻二人却能解开心结,一起度过除夕,共迎新岁,实在难得,这比什么都令我高兴了。”
说着,钟离羡心中颇有感慨,长长一叹,将宛夫人揽入了怀中,轻抚着她一头乌发,动情道:
“阿宛,记不得有多少年了,我们夫妻俩都没有在一起好好度过一个除夕了,今年能有你陪在我身边,一切的一切都值得了,我如今什么也不求,只求与你携手共度余生,终老岛上,唯盼上天再多赐给我们一些好光景……”
听着钟离羡这番动情无比的话语,宛夫人一颗心也被什么击中了般,愈发柔软酸楚,回想昨日种种,她也不由泛红了眼眶。
人世匆匆,白驹过隙,他们年少相识,相携闯荡江湖,爱过恨过,历经重重,踏尽千帆,如今终是功德圆满,能够放下一切,好好厮守余生了。
只是如今的这一切似乎来得太过美好,美好到都有些不真切了,就像她坠入在一场好梦之中似的,明明心生欢喜,感激上苍,却又诚惶诚恐,不知这场好梦何时会醒?
宛夫人闭上双眸,强压住心中那些不好的念头,只依偎在钟离羡怀中,静静感受着这片刻温存。
她却不知,高台之上,锣鼓之乐间,那身领舞的黑衣踩着鼓点,甩袖回身一瞥,恰好撞见了他们夫妻二人情意缱绻,依偎在月下的这一幕。
月光映照在那张造型奇特的山鬼面具上,显得那面具愈发诡异骇然,男人一双冰冷的眼眸透过面具,幽幽地望着夜风中那对浑然不知的“神仙眷侣”,他竟是忽然笑了——
那一笑,说不出的邪气四溢,诡魅万分,犹如地府使者来访,携一阵黄泉路上最可怖的阴风,要将一切绮丽美好毁于须臾之间。
他脸孔遮掩于面具之下,双唇无声而动,只阴森森地于唇齿间溢出了一句话:
“钟离岛主,你欠下的债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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