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那盏三清灯一并带走不行吗?”施宣铃打断了施仲卿的话,她神色认真,带着令人难以拒绝的执拗:“我会亲自去道观跪拜那位老道长,谢谢他为我阿娘所做的一切,但我如今已长大成人,阿娘的遗骨可以交到我手上了,我自会在云洲岛上为我阿娘立牌燃香,替她供灯祈福,这不比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道观中好多了吗?”
对于这样的解释,越无咎与钟离笙也对视了一眼,互有判断,两个少年各自点点头,这番说辞的确难以挑出什么错处了。
“怎会是打扰呢?”施宣铃目光灼灼,有理有据:“我阿娘也曾对我说过,盼我有朝一日长大成人,觅得良婿,出阁成家,她愿常伴我左右,看着我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一生安乐顺遂,这也是她的心愿啊。”
“其实你阿娘早有此遗愿,并非一时兴起,那一年你们回到施府,我见你阿娘病重,便带她去了一处世外灵山,那里有一处道观,老道长本事通天,又宅心仁厚,他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比你阿娘的医术还要厉害,我本想让他替你阿娘医治,可哪知你阿娘病得太重了,早已药石无灵,连老道长都救不了她,一切无力回天……”
“为何不可?”
“她没有孤零……”施仲卿一句话戛然而止,他一拂袖,仍旧拒绝得干脆利落:“反正不行,你不能带走你阿娘,这是她的遗愿,你得尊重她的选择,就让她长眠于那处世外道观,同青山白云为伴吧,别再去打扰她了!”
施宣铃却沉默了许久,茶色的瞳孔如一片静谧的湖泊,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阿娘逝去后,我自是遵从她的遗愿,决心将她遗骨葬于道观,可我明面上却说要将她葬入施家陵园,且绝不松口,我之所以要大费周章地演上那样一出戏,一来是你阿娘非出家之人,无缘无故葬于道门之中,传出去不好听,怕引起无端的非议,二来却是,因为你。”
“我当时得知这个结果后万分悲痛,你阿娘却是淡然一笑,看淡生死,她与我坐在道观门前,望着青山白云,飞鹤展翅,对我说,这个地方实在不错,远离凡尘,无人打扰,她去世后若能葬在这里,长眠于这片清幽天地,世外仙境,倒也是一件幸事……”
可是她想不通,为何她阿娘想要葬身于道观,她爹又为何要在所有人面前演上那样一出戏?
“那老道长心地善良,觉得你阿娘是个可怜人,也便同意了她这个请求,并且还说会为她点上一盏道观的三清灯,在她逝去后,日日为她的亡灵超度祈福,令她来世无病无灾,无惧无忧,一生长乐。”
施宣铃说到这,一手直接挽起了身旁的越无咎,她双眸发亮,想也未想地道:“我如今不是长大了吗?良婿不也在这吗?我在云洲岛上不是还有了自己的一个家吗?我为何还不能带走我阿娘呢?”
施宣铃长睫湿润,倏然对着施仲卿开口了,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那座世外灵山究竟在何处,爹你告诉我,我即刻就动身前往!”
“不只是祭拜,我要去一趟,接回我阿娘遗骨,将她带到云洲岛上,再也不与她分离了。”
施仲卿说到这,定定地看向了施宣铃,那双茶色眼眸显然一怔,不明所以,施仲卿却是低叹了声,语重心长道:
“你虽回到施家,认祖归宗了,名字也上了族谱,可你的身份却并未真正受到施氏一族的认可,你应当也隐隐约约听到过府中私下的那些议论,要想平息那么多双眼睛和嘴巴,要想让你做上堂堂正正的施三小姐,我必须将你阿娘葬入施家陵园,既是给她一份体面,也是给你一个身份。”
屋里萦绕着檀木幽香,梳妆镜中,映出了父女四目相对的身影,施宣铃听着父亲的话语,胸膛微微起伏着,说没有一丝触动是假的。
越无咎猝不及防地被少女挽住了手,听到了她那句斩钉截铁的“良婿”,他愣了愣后,嘴唇不可抑制地往上扬起,却又怕自己外露得太过明显,还装模作样地低下头来,咳嗽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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