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等再见她时,他至少得有个人样,而不是一具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
他还会用鲜血不断去浇灌那株结颜花,看着第七片花瓣上的血雾渐渐浓重,心底也会生出隐秘的期盼——
等她重回皇城,他与她再次相见的那一天,他至少还有一只左手,能够摘下那朵七雾结颜花,亲自送给她。
“明明心中万般挂念,那日却又不愿同我一道去城郊竹林里接人,叫那丫头还一直追问着你的下落,有什么好躲的呢?”
庭院里,裴世溪摇着头,在风中叹息着开口,也将小陌的心神拉了回来,少年沉默了好一阵,才轻轻道:“不是躲,只是还不是时候,我现下还没练好左手,还没变回……从前她认识的模样。”
“从前什么模样?又说傻话了,你现在不仍然是从前的样子吗?有任何改变吗?莫说是一条手臂了,哪怕你面目全非,那丫头也绝不会看轻你、嫌弃你。”
小陌低下头,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久久的,他才说了一句:“我知道,她从未看轻过我,不管我是什么模样……”
是当日海膳房中那个被余大厨欺凌的“小妹妹”也好,还是柳厨娘口中那个亲手弑父的可怕罪奴也罢,又或是后来进了镇抚司,做了裴首尊身边一个小小的影子暗卫也没关系……不管他是何种面貌,何等身份,她都从未轻视过、嫌弃过他,她永远都是对他温柔地笑着,给予他无尽的善意与温暖,甚至还在金色的阳光中,送了一朵花为他送别。
她说,他是她的朋友,她能从人群中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对他用了“朋友”二字,没有利益牵绊,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一切复杂的原因,相逢海上,君子之交淡如水,世间最最纯粹而干净的关系。
他守着这份不染纤尘的情谊,为她默默种着那株结颜花,祈盼她无病无灾,一世安好。
正如他五叔所说,他那样挂念她,又怎会忍得住在她自海上归来时,不第一时间去见她一眼呢?
事实上,连他五叔都不曾知晓,当日城郊竹林相迎,他其实也去了,只不过他藏身在了暗处,不曾让那道灵秀身影瞧见过他。
他听到了她一直在追问他的下落,惦念他的安危,他有那么一瞬很想出来与她相见,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她不用担心了。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他只能暗中目送着她进了皇城,与越无咎同骑一匹马,受到了满城百姓的欢呼爱戴,最终在宫门前拜见了允帝。
见她终于平安回到了皇城,他也便放心离去了。
他们终有相见之日,只是到那时,他一定已经练好了左手,不比从前差上一丝一毫。
“这次五叔派你去海上执行任务,却没料到会有如此结果,说来你终究是为了施宣铃才会九死一生,甚至险些丧命于赤奴人之手,此番你虽是活着回来了,却也将半条胳膊都折在了海上,你心中对五叔,对那丫头,可有……怨恨?”
可有怨恨?
小陌被裴世溪的问话拉回了心神,他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了自己右边那截空空荡荡的衣袖。
和煦的夕阳洒在少年那张昳丽的面庞上,他在那战船上受了息月寒一钩子,当时鲜血淋漓瞧着吓人,脸上那道伤却恢复得极快,像是老天爷都不忍心毁掉他那张“美人脸”似的,令他脸上一丝疤痕也未留下,恢复得完好如初。
只是那条断掉的右臂,却是真真正正地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裴世溪那显然带着自责的发问,小陌微眯了眼眸,竟然笑了笑,只轻轻说了四个字:
“无怨无悔。”
“你不恨,这笔账五叔却不会忘,定会牢牢记在他息月寒的头上!”
裴世溪却是恨声一哼,眸中陡然迸射出一抹寒光,周身也杀气四溢。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赤奴蛮子,声势浩荡地领着十万大军攻上云洲岛,却大意轻敌,惨败而归,搅乱了我所有计划,还害你险些丢了性命,有朝一日我定会将这些债狠狠从他身上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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