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咬牙切齿着,仿佛跟钟离羡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凤少容却是心念一动,陡然问道:
“阿宛姑娘,你当真对岛主没有一丝情意,全然不想嫁给他吗?”
那身金色的羽衣愣了愣,凤少容莫名有些心虚,赶紧道:“别误会,阿宛姑娘,我并非想打探你们的过往,只是凤楼也有个规矩,做出的每一件嫁衣都必须承载着美好的情意,而非沾染上怨气,我不过接了一单生意罢了,也不是来给谁当说客的,更不想砸了凤楼的招牌,你说呢?”
兴许是凤少容的目光太过真诚,又或许是心头压着的那些东西太重了,那张前一刻还怒气冲冲的美人脸,忽然之间哀伤起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竟然当着凤少容的面,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我,我是想嫁给他的,我跟他同生共死,经历了很多事情,我早就与他互许终生,除了他我谁也不嫁,可是,可是我偏偏又……不能嫁给他。”
说这话时,阿宛的心一定很痛,因为她陡然捂住了胸口,疼得额上冷汗涔涔,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那之后凤少容便很少在阿宛面前再提起钟离羡了,因为她的心……会疼痛难忍。
探得她的心意后,凤少容也有些怅然若失,倘若阿宛不爱钟离羡,那么他说什么也会救她出去,可她心中偏偏只有钟离羡一人。
世间最痛楚之事,便是动心得太早,又来得太晚,只恨相逢不当时。
凤少容心中百转千回,却又是个十足的君子,他将一切藏于心底,不再多越出一步,还将阿宛的真心告知给了钟离羡,钟离羡喜不自禁,希望他更进一步,说服阿宛彻底留在云洲岛上。
就这样,凤少容在澜心小院的一间偏房中住了下来,阿宛要么闭门不出,对他爱搭不理,要么就天天来捣乱,将他带来的那些珍贵布料统统都剪烂,还当着他的面挑衅地扔出屋去。
他却从来也不恼,只纵着她的性子胡来。
她毁掉多少布料,他便命凤楼再源源不断地送来新的,还任她挑选,说既然嫁衣她暂时不愿穿,他便为她裁剪布料,做些其他香囊、手帕之类的小玩意儿,他甚至还为她做了些精巧的布娃娃,供她平日解闷取乐。
名声赫赫的凤楼主人,却在阿宛面前,完全成了个随叫随到的裁缝匠人,他总是笑得那样温和柔软,如一缕拂过明净山水的春风,久而久之,阿宛与他之间也似乎悄然发生了改变。
一身金色羽衣的明媚少女,不再成日来捣乱了,她会收下凤少容送的小礼物,也渐渐会露出笑脸了,有时候甚至还会拉着凤少容到院中放风筝。
风筝飞得那样高,看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却怎么也飞不出这间院落,飞不出这座云洲岛,无法将少女寄托在上面的思念之情带回家乡。
“容木头,我想家了。”
终于,有一日,阿宛剪断了风筝线,躺在了草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任温热的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叫凤少容一声“容木头”,这不仅仅是打趣他,还因为他聪慧手巧,除了绣工卓绝外,雕工也是天下一流。
任何平平无奇的木头到了他手上,都能雕刻成世间万物,栩栩如生,令人惊叹,而他最爱雕的,还是她的面容。
他雕刻出那么多个她,明明都是同样的一张脸,却一天比一天没了生气,仿佛魂魄都被抽离了出去,整个人就如同井底暗不见光的野草,渐渐枯萎在了这间澜心小院里。
风筝线剪断了,风筝飞上高高的苍穹,彻底看不见了,少女躺在草地上无声泪流。
凤少容却没说一句话,只是也在阿宛静静身边躺下,悄无声息地向她递了一方素净的手巾。
阿宛却没有接过,她一缕长发被风扬起,擦过凤少容耳畔,他心头莫名有些痒,蠢蠢欲动地想要伸手抓住那缕长发,而阿宛却也在这时,忽然开口道:“容木头,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回家吗?”
凤少容连忙收回了手,稳了稳呼吸后,轻声反问道:“你想回去吗?”
可阿宛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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