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住,季姑娘,我见你睡着了,担心你受凉,便将衣服脱下盖在你身上,又见你头发上染了些火器上的涂料,便想替你擦干净,却在这时,又有一只飞虫落在了你的嘴上,我俯下身来,想替你驱赶那只飞虫,所以才……”
所以才睁着眼说瞎话啊,脑子抽了才会编出这种蹩脚的借口,简直荒谬得都想抽自己个耳光了!
天可怜见,正直端方了一辈子的小飞龙,何曾撒过这种不着调的谎啊?
偏偏季织月心知肚明,却也不去戳穿,只是微微扭过了头,将闻晏如那件外袍轻轻递了过去。
“小晏将军,你……你的衣服,还给你。”
闻晏如侧身接过自己的外袍,也对上了季织月那双羞赧的眼眸,不知怎么,他心弦一动,顺着衣服伸手握住,竟直接抓住了季织月的一只手。
“季姑娘,我想跟你说件事。”
静悄悄的兵器库里,两人再度席地而坐,倚靠着墙角,却不敢跟彼此对视一眼,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同时直视着身前那两门黑漆漆的旋风火炮。
一片长久的静默后,闻晏如清了清嗓子,到底开了口:“季姑娘,往后,往后你别叫我小晏将军了,我小字云湛,家里人都这般唤我,你也可以……这样叫我,或者直接叫我,直接叫我阿湛。”
“什,什么?”
季织月猝不及防,脑子懵了一下才理清了闻晏如所说的话,可,可为何她要唤他的小字呢?她又以什么身份来唤他呢?
季织月不傻,她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当然知道唤人小字意味着什么,这在东穆是极为亲近私密的叫法,可她跟闻晏如……又算个什么关系呢?
“你,你让我唤你小字……是什么意思?”
少女小声开口,话里带着试探之意,闻晏如却在这时舒了口气,既然话已挑明,他也不必再紧张忐忑了,只管将真心话道出就好了。
“季姑娘,你一向冰雪聪明,蕙质兰心,不会不明白的,我也没有对其他女人说过这样的话,此举于我而言,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极为认真地向你道出,你心里定有答案,而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意思,我便是……那么个意思。”
“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
少年将军清冽如雪的声音在兵器库中回荡着,字字句句,弯弯绕绕,如同打哑谜一般,若是旁人只怕会云里雾里,摸不清闻晏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季织月当然是一听就懂了,她双眸紧紧盯着眼前那两门旋风火炮,面上看似镇定,耳根子却红得愈发厉害了。
手中没举着琉璃镜,她自然是看不清楚那两门火炮了,所以眼前虚影晃动,竟然全是闻晏如银袍长枪,屹立海上,那一方英姿俊挺的身影。
海水浮浮沉沉,少女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而那道清冽若雪的少年嗓音又在耳边响起:
“还有这一对玉蝉,是我祖母送给我的,我随身带了多年,如今想将其中一枚交到你手上……你愿意收下吗?”
闻晏如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对晶莹剔透,清润细腻,又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蝉。
玉蝉自古以来,其实多为死者的葬玉,将此含于口中,寓意肉身虽死,魂灵不灭,可蜕变重生。
但闻晏如手中的这对玉蝉,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更是寄托了祖母对他最美好的一份祝福。
闻家乃将门世家,闻晏如的祖父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一代神将,可当年他在战场上重伤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都以为他凶多吉少,必定不能活着回来了。
那时闻晏如的祖母还没有嫁入闻家,只是与他祖父有着婚约,在得知未婚夫在战场上重伤失踪后,所有人都劝她退了亲事,另寻个如意郎君,她却坚决不从,反而偷偷从家中逃出,带着一对玉蝉,去战场上找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郎了。
“我祖母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她真的在白骨堆里挖到了我祖父,她也认了,她就将准备好的这对玉蝉,一人一枚,分别塞到祖父和她自己嘴中,白骨葬青山,她随他一同而去,下辈子再续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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