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徐徐降下,灰暗的天空仿佛涂抹上一层又一层的浓墨一般,黑了下来,微凉的晚风从阴影处卷来,穿过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
人行道上的绿灯亮起,人们低着头,玩弄着手里的手机,脚步匆匆地越过漆白的斑马线,麻木地奔波在固定的路线上,仿佛流水线上的货物,或者货物上的机器。
虽说世上罕有定数,但是在庞大的时代背景下,每一个人的命运似乎都被掌控在一只看不见的手里,放眼一看,总是能够轻易地说出个大概,显得格外的单薄与无力。
倘若非要较真地总结起来,结果甚至会显得有点乏陈可善,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滤过初遇时的兴奋后,便只剩下灰蒙蒙天空和沉闷的风,以及无穷无尽的枯草,还有泥巴。
迢迢而来的晚风掠过每一个过路人的耳旁,悠远的微声里似乎吹响某道颂歌般的声音,似乎是由一个站在夜色与阴影的最深处的人发出的。
那个人站在这座城市的高巅上,背对着苍凉的天空,凝望着萧索的气流,轻飘飘地说。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
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
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的选择,而且返回转行原道。
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
万物满有困乏,人不能说尽。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
所有的事情都似乎暂告一段落了。
位于城市中心区域的警察局的一间禁闭室,两个衰老的男人对坐在长条桌的两边,佝偻着背,默然地抽着烟,谁也没搭理谁。
从监狱里收队回来后,老邢就一直都坐在这里,就像是自己为自己盖上棺盖,闷在这间逼仄狭隘的空间里,一言不发。
他那憔悴的面容看不见一丝血色,仿佛他真的已经死掉了那样,死在了这间他自己给自己准备的棺材里。
地上、桌面上铺满了白色的纸张,那是由昨天到今天以来的报告,凌乱地散布在他的身边,像极了葬礼过后烧剩的纸钱。
真是漫漫长的一天,好像自己已经死去了,莫名其妙地又活了过来,如此颠簸了几次,差点整垮了他那脆弱的脊骨。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些印在白纸上的黑字,感到自己的生命有那么点恍惚,不自然地认为自己就是那些站在靶场上的伙计,至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竟被如此果决地放弃了,被动地当作了胜利的牺牲品。
那一道道刺眼的火光从他们的眼前亮起,灼热的音爆声随之而来,他们空白地凝望着自己心目中的救星,目睹着那一颗又一颗旋转的子弹飞近到自己的脸前,打穿自己的脸骨。
嘭的一声巨响淹没了整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重归于黑暗。
就像很多年前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样,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是睁开眼的,现在则是闭上眼的,谁也看不见了。
到底他们的心目还是瞎了,可能到死之后,他们还以为他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事实是,但结果上又不是,命运这种东西总是会格外残忍地捉弄人。
老书记是临近傍晚的时候进来的,同时带来了一包烟,是老邢常抽的那个牌子,不怎么贵,机关外头的小卖部十几二十块钱就有一包。
“唉,好久没抽了,现在想想,”老书记把烟头掐在了烟灰缸里,娴熟地拧了拧,“光抽烟不喝酒也算不上一回事,还是想着要来一杯。”
“书记,人老了不认不行,你马上就要退休了,还学咱们年轻人,抽这烟,还喝那酒的,真不怕死啊?”老邢抬眼看了看这个老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是啊,都一把老骨头了,再过几年诶,差不多就该埋进土里咯,脑子也糊涂,什么都记不住咯,到底赶不上你们年轻人呐,”老书记幽幽地叹了口气,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你是怎么想的,那种事都干得出来,热血上头,意气用事?”他淡淡地望着老邢,颤悠悠地咂巴了一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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