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坚墙（二） (3-2)

乌云下的河流，奔涌不息，除了黑和白，再也没有别的颜色，就如女孩深黑色的眼珠那样，没什么光泽，也没什么多余的色调。

“不知道。”

女孩收回了目光，重新把小嘴埋在了膝盖下，小小声地说。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李沐说。

“不用了，”女孩摇摇头，“我的家就在这里，这里下面有我的爸爸，有我的妈妈，他们都在下面等我，等我喝完这些酒，我就去找他们了。”

“哦，你是想跳下去么？”

李沐说。

“不知道。”

女孩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又蜷了蜷身子，小小声地说。

“那你不想回家么？”

李沐继续说。

“想，但是害怕。”

女孩说。

“有什么好害怕的？难道这样活着就很好过了么？你开心么？你快乐么？想想看，你跳下去，就能回家了，就能见到你的爸爸和妈妈了。”

李沐说。

“如果见不到妈妈，那该怎么办？”

女孩问。

“凉拌，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改变不了，见不了就是见不了。”

脑海里仿佛回荡着一个声音，像是一段独白，李沐怔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说。

“可是...可是，我好冷，头也好晕，好想好想睡觉，好像也没有力气...爬上去了。”

女孩眼神闪避地低下了眼帘，怯弱地说，声音细细，如蚊子般的嗡嗡。

就像逃避大雨的蚊子。

“我帮你，我可以扶你上去。”

李沐面无表情地说，心里却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一痛再痛。

“不，不要，我害怕。”

女孩用力地摇摇头，但是摇动的力度不大，在酒精与寒流的交袭下，她不可能再撑太久了，即便没有跳下去，她的身体也会被冷风吞噬，摇摇欲坠。

“害怕就再也不会见到你的妈妈了，你不是想见到你的妈妈么？如果你现在跳下去，可能她还没来得及投胎，可能还会见上一面。”

李沐咬咬牙，声音发涩发狠地说，似乎有某只残忍的手探出了心脏的裂口，扶摇向上。

“坏人！哥哥你也是坏人！你跟那些逼死妈妈的人一样，都是坏人！”

女孩闭紧双眼，有气无力地大喊，竭尽全力的声音却细若游丝。

“嗯，哥哥是坏人，哥哥刚才还杀了人，哥哥是杀人犯，跟你妈妈一样，比你认识的那些坏蛋都要坏，坏上千倍，坏上万倍。”

李沐瞪大了眼睛，冷声说，冰冷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又像导火线上的火星。

“坏蛋！大坏蛋！不许你说我妈妈！你这个大坏蛋！”

毒蛇咬在了心脏，火星触及了炸药，那座积聚了很久的火山在雨中爆发，女孩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像个垂死挣扎的病人那样冲向了李沐。

“我妈妈不是坏人！我妈妈不是杀人犯！是他们！是爸爸！还有他们！是他们逼疯了妈妈！是他们先杀了妈妈，妈妈才会杀了他！”

她发疯似的挥舞着秀气的拳头，一下一下发狠地砸在李沐的胸膛上，虽然用尽了全力，但是力度一点都不大，就如天上落下的雨点那般轻。

时间漫无边际地流走，就像这场漫无边际的大雨，仿佛能够冲走所有的记忆，却又始终无法洗刷大雨下的悲伤。

当最后一丝力气被女孩榨了出来，砸落在李沐的胸口上后，她终于失去了维持身体平衡的能力，小腿一软，就要倒下了。

李沐伸手接住了她，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抱住她，将身体的温度过度给她，脸上无悲也无喜。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不还手？”

女孩趴在他的胸口问。

“不忍心。”

他轻轻地说，声线像是在挣扎，在颤抖，带着一股倔强的悲意。

他终于压制下那股恶意了，说话终于能够遵循自己的意志，终于不会再伤害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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