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哭过以后就忘了,他没哭,却一直记得。表面上云淡风轻,说着那些冷静近乎冷酷的话,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与其说他养了小白十年,不如说小白陪他一起长大的。
娘说,伤心的人,哭出来就不伤心了,日子照样过。哭不出来的人,才是最煎熬的。
其实他不觉得煎熬,就是觉得寂寞。
正如娘说的,有些人,生来就什么都有了,其实也就是什么都没有。因为没有了目标和追求。余生看似锦绣,实则荒芜得只剩一片灰色。
所以,他才要飞出那京城那四四方方的天空,出来闯一闯。经历的事儿多了,心头空荡荡的那个角落,似乎也没那么寂寞了。等再过两年,他会娶妻生子,完成作为一个人应该完成的任务。
至于这个人是谁,他没想过。
是否会是自己喜欢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他一直很讨厌恨不能见一次打一次的小混蛋,现在如乖顺的猫一样醉在自己怀里呢喃低语的那句话。他突然想起,他活了这许多年,除了那只他养了十年后来被他亲手捂死下葬的猫,似乎没有谁,是真正需要着他,依赖着他的。
父亲教子历来严格,母亲疼他,但母亲的爱分给了太多人,祖母也如此。就连他那个最了解他的双胞胎姐姐,也仅仅只是了解他而已。
以后他会有个妻子,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会依赖他,需要他。可这个需要他的人,若不是自己也需要的,又有何意义?
陆知桓因墨小公子醉酒后的一句话,引发了对下半生的深入思考,以至于忘记了让人进来带墨泠离开,更甚至于,忘记推开这个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墨泠醉了以后话特别多,也不在乎陆知桓有没有回答,继续道:“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都最喜欢我了,偏偏就你讨厌我,每次见了我都要把我丢出去。很疼的知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有些委屈起来。
“真的很疼,可疼可疼了。”
小白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把三姐给抓伤了,三姐捂着手上被抓破一丁点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趴在娘怀里哭,娇滴滴的喊着疼。其实哪里有多疼?不过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疼她哄她罢了。
可惜他不是墨泠的家人,不会怜惜心疼他。
他刚要推开怀里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公子,却忽然目光一凛。
墨泠醉得厉害,不止脸通红,耳朵也红彤彤的,尤其耳垂,红得像樱桃。陆知桓死死盯着她的耳垂…上面的那个小孔。
耳洞!
他猛然将墨泠推开。
墨泠猝不及防,直接被他推倒在地,绊住了凳子腿,哎哟一声,清醒了几分。
唱曲的两个小姑娘被这动静吓得停了下来。
陆知桓冷着脸让她们出去,两人慌忙收拾好自个儿的家当,灰溜溜的出去了。外头的人没听到吩咐,也不敢贸然闯进。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墨泠还没完全清醒,揉着摔疼的手腕慢吞吞的坐起来,“你又发什么脾气…”
话还没说完,便觉眼前一暗。陆知桓微俯身,伸手把了他用来束发的簪子,一头青丝哗啦啦散开如墨。
墨泠怔住,反应过来立即双手抱头,极力的想要掩饰,却只是徒劳无功。她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头一次慌了手脚,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知桓冷笑一声。
那表情,是墨泠从未见过的森寒,比这北地冬天的雪,还要冷。
她忽然很害怕。
害怕到陆知桓命人将她押走的时候,她头一次没有反抗,并且喝令自己的随从不许跟上,也不许回府告状。垂着头,乖乖的跟着陆知桓去了他的府上。
这地方他熟悉得很,一进屋,她就被粗鲁的丢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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