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未名世界 (2-1)

“神可永恒乎？”一个疲惫已极的声音在少年的识海中幽幽响起。

“生而至今，我不知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神，若有，其实神也如人，所谓小大之辨耳，在区区看来，神即便能长存，终必陨落。”

“魔之所求，道之所追，可得完美乎？”那个疲惫的声音继续问。

“完美固不可得。”

“如此，魔如刹那尘埃也乎！尔之所求何为？若终必化灰，何必徒劳？”

“人生而不足，固有执念，因而，我之所求，只为看穿那每一幕迷途之后的真实，至于最终如何，不在眼下考虑，唯求步步不留遗憾，此生愿足！”

“人之痴愚一至于此乎？你固然一心追求不留遗憾，其实步步皆是缺憾，固一只垂死挣扎之虫罢了，可笑之极！”

“我固知我之每一步都有缺憾，我将用尽我一生努力为之弥补，我只求步步无愧于心，我会用尽我的生命来行走，即便下一步会死，我仍然会无悔走出去。若我为虫，阁下固然一老大之虫罢了，阁下作茧自缚，被困于此，虽千万年不得出，又何必自欺欺人？”

“大胆！”

一瞬间，那两只化作了黑白天地的眼睛，开始快速合拢。

少年并没有因为刹那降临的死亡威胁而稍稍改变心迹，他依旧沉入那片死亡极境的冷酷之中，他以自己的识海为镜，神识化出亿万根思绪，细细拓印那周边繁星表露出的种种细微迹象，他便如一只刹那飞逝的流星，穿越这片广袤无垠的夜空，他不求为人所知，只求无愧于心，抵死追求着那无悔的夙愿，直至奋斗到那毁灭的最后一刻。

一颗颗星魂犹如一颗颗从潮水中脱颖而出的宝石，在深邃的识海世界次第点亮，那一颗如璧无瑕的道心，已然穿越了无尽的极端荒漠，到达了所能到达的精神荒漠的边缘，再也无力拓展。

这个时候，这片黑白天地终于轰然合拢，其间再无丝毫缝隙。

于是乎，少年的识海世界顿时被压迫到了最为极端的黑暗境地，没有地火水风，没有六识感知，只有绝对的冷酷和黑暗，将他葬向那片方生方死的未名之地。

这片未知的黑暗世界，比之少年当初觉悟出的死亡极境世界还要更残酷，更极端，它直接带来最彻底的毁灭，毫不妥协，不留余力。

于是，少年的识海世界，开始全面崩溃。

精神的华厦，崩溃为黑色的琉璃碎片，如泡沫湮灭，被这片未名世界快速吞噬和融合。

然而少年仍旧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他抱朴守一，忘记了所有，舍弃了一切，全身心地拥抱这片残酷的未名世界，就像他当初沉入那死亡极境一般，全身心投入，不留余地，不留遗憾。

“嗤，忘我之境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我的世界，名之未名，则一切名及无名如虚，所谓一念化灰，弹指荣枯！”

一个声音讥笑着，将他的意志刹那释放，于是乎，少年的识海世界开始在无所缘起、无所因果之中，全面崩溃。

此刻的少年已然彻底陷入了迷失，只待他的识海世界全部沦陷之后，他便会被这片未名天地彻底融合，便如他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中一般。

现实世界，那尊歌尼安雕像的巨大左目中突然爆发出无尽光华。

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了巨大的瞳孔中央，她因那少年而启蒙，终于在即将毁灭的最后一刻，觉悟了属于她自己的魔境力量，从而得以逃出生天。

一个苍老的接引亡灵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以和蔼的口气说道：“魔之觉者，你的觉悟让我不得不感动，为此，我将把你直接送到炼魔之境的第五层，你的起点将必其他人都高，你的未来无可限量！”

说话间，苍老亡灵高举法杖，投射出一道光华，将那女子的身体完全笼罩在内，便欲将之移入那片炼魔之境中。

然而那女子的身影却从那片耀眼的光华中竭力挣脱出来，口中喃喃道：“我因你而有所觉，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而那正如我之切肤痛苦，倘我真的舍身离去，便与禽兽何异？而我觉悟出的魔道必然也会被痛苦击毁！我答应过云黛，我会用我的生命呵护你，此时此刻，便让我化作一盏明灯，指引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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