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忽然断掉,谢米缓缓睁大了眼睛,看到戴维教授从怀中取出一样很熟悉的事物,那是一卷被黯淡黄铜所包裹的书册,即——
“克雷索夫黄铜书卷。”教授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初,克雷索夫王室、苍天教团与主赐天使在阿维尼翁村所立的盟约,盟约中规定,克雷索夫王室统辖的军队与苍天教团的信徒,不能主动伤害天使,而后者亦然。虽时过境迁,当初签订契约的克雷索夫王室已经覆灭,但苍天教团的信仰却未完全流失,残余的信仰汇聚在我身上的这件圣遗物【苍天神的虚无吹息】上,因此这份契约依旧有效。这就意味着,在盟约的束缚下,那位天使无法对我出手,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么,林格先生?”
所以,戴维教授才会说,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握有克雷索夫黄铜书卷的他,就像握着世间最坚固的盾牌庇佑,因此才敢深入裂谷,谋夺天使的权柄,实现先祖和父辈们的野望。
“如果你懂得这个道理,”戴维教授的声音千疮百孔,像有无数道风在他的喉咙里吹刮,“就该做出智者的选择,林格先生。接受失败不是软弱,而恰恰是意识到自己在某些地方仍有不足之处,你可以留待以后警醒自己,做好更正。”
比如下一辈子。
他阴冷如毒蛇的眼神分明这么说,林格终于有了反应,他回头看了教授一眼,目光从他掌心托着的克雷索夫黄铜书卷上一扫而过,浑不在意。他说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为何不能这么认为?”
戴维反问,并感到十分滑稽,他从先祖那里知晓的古老秘史远胜于这片土地的任何人类,何况是一些不请自来的外乡人:“假如不曾有克雷索夫黄铜书卷的束缚,你以为阿维尼翁的天使不想向那些背叛了她的人复仇吗?她拥有将山脉也吹向天空的伟大力量,自然可以将那道庞然的山脉掷向克雷索夫王室的宫殿、掷向苍天教团的大教堂、或掷向任何一个她所仇恨之人身处的地方,叫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可实际上她并不能这么做,因为古老的盟约也即是一种约束,叫她的怒火无法完全倾泻出来,一旦违背了这个盟约,就会招致可怕的代价,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
戴维教授用一种舞台上戏剧演员惹人落泪的不幸腔调说道,却透露出七分的嘲弄与三分的幸灾乐祸:“在那个古老的传说中曾提到,伟大的风因人类的背叛而发怒,呼唤风暴摧毁了古老的阿维尼翁村,那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正因如此,阿维尼翁的村民们才不得不离开故土,来到另一片土地,假装这里仍旧是他们的家乡——然而我要告诉你的是,在那场灾难中同时死去了克雷索夫王国的一百五十名士兵,他们受国王之命来监视这座村庄,却死于一头风暴中的猛兽。而因此,违背盟约的天使也便付出了代价,使她从此都只能待在这道幽深的裂谷下,无法离开。”
谢米听到这里,睁大了眼睛:原来这就是依耶塔无法离开这间风车塔房的原因,她因愤怒而违背了盟约,又因盟约而受到了束缚。
可是,最先背叛她的,分明就是人类啊,是戴维家族的先祖,那位受到王室和教团蛊惑的罪人大卫。
“这一点都不公平。”小妖精嘀咕道。
教授闻言冷笑:“恰恰相反,我以为这是最公平的。无论如何,事到如今你该明白了,林格先生,尝试从他人的援助那里取得胜利或是垂死挣扎,都是无意义的事情,倒不如表现得更加坦然一些,就像罗谢尔那样。”
像罗谢尔那样?
罗谢尔发生什么事了?
林格微微皱眉,不过他没有理会戴维,也不打算回应,而是依旧对着眼前沉默的风车塔房,对着那座牢不可破的监狱,对着某位少女自我封闭的坚硬外壳,说道:“听着他的话会让我感到很讽刺,依耶塔小姐。你的善意似乎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甚至还想令本应受到惩罚之人延续七个世纪以前的悲剧,起因则是你对此无动于衷,不愿看到斗争的重复循环却可坐视另一种罪恶的再度上演。”
他轻声道:“诺维奇老先生,还有阿维尼翁的村民们,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或许会很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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