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薇拉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看到一张记忆中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脸庞,看到她用冷漠的眼神刺痛自己的心脏,在那刻薄蔑视的嘴角边,缓慢绽放开的妖冶的曼陀罗花,令人有一种埋在深海里的窒息感,挣扎着想要逃离,却看不见丝毫光亮。
“怎么……可能?”公主的声音颤抖着,身体颤抖着,连捧起圣典的指尖都在颤抖着,仿佛失去了继续战斗的信念:“你是、母亲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明明记得,她已经……”
“她已经死了。”
孤独站在高塔废墟上的女子开口,声音凛冽刺骨:“死于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临终前她亲口说,希望你能够无忧无虑地活着,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这就是你所听到的、她最后的遗言,公主殿下。”
奥薇拉脸色苍白,下意识避开了她高傲逼迫的注视,低声说出口的话,像是为了说服敌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错,母亲是……病死的,我和父亲,都听到了她的遗言。她被葬在王室墓园里,每年,我都会去给她献上花束……所以,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她,绝不可能……”
“我当然不是她,不是你的母亲。“
关于这一点,对方从来没有想过否认,因为她出现于此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伪装成一个过去的幽灵,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言语扰乱奥薇拉的心神,这种行为流于表面,太过肤浅。而更为深刻的伤害往往是烙印在灵魂的深处,无意之间遗忘,隐约知道它存在,却从来不敢触碰,生怕揭开伤疤后,便是血淋淋的痛楚。
“我是幻影,是存在的痕迹,也是过去的一段记忆。”
身影单薄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握住贯穿腹部的雷枪,略微用力,便轻易地将其折断。涌动的雷光化作漫天电蛇散去,从那空洞的伤口中,可以看见无边的黑暗涌起,吞没了无数座高塔的残骸,寒冷的风呼啸,仿佛兽将死前的哀鸣。
“啊!”奥薇拉慌乱地移开视线,眼中闪过不忍与畏惧。尽管知道眼前之人只是幻影,并不是真正的母亲,但从一個拥有母亲面孔的人身上看到如此严重的伤势,她依然会感到害怕无助,尽管,这样的伤势是她亲手造成的。
“你在害怕什么?”女子对她说道,伸手捂住腹部的伤口,很奇怪,明明刚才被雷枪贯穿的时候完全没有血迹渗落,但当她的手按上去时,立刻便有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仿佛在昭示着她此刻已从幻影变为真正的人类。
“你既已战胜了那段怯懦的记忆,就证明拥有了勇气的力量。然而,你所得到的勇气,竟让自己连注视敌人的信念都没有吗?还是说,这是与勇气无关的事情,你会害怕不是因为不够勇敢,而是因为你清楚,自己只能害怕,害怕见到母亲,见到她在伤痕与疾病中痛苦挣扎的模样,那会让你感到……愧疚与自责,对吗?”
她抬起一双冷酷的眼眸,直视着奥薇拉的脸庞,看见她依然在逃避与自己的注视,不敢面对,嘴角便扯动了一下,露出讽刺的笑容:“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情。伤害是永恒的,痛苦是麻木的,我诞生的意义、我出现的意义、我战斗的意义,全都在那样麻木的痛苦中沉淀,直至今日唤醒你的记忆。”
她忽然迈出脚步,艰难地跋涉着废墟,一步一步地朝奥薇拉走来。后者则截然相反,不断地往后退,眼神慌乱:“我不明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母亲是病死的,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如果你还要继续用她的模样,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那我就、那我就……”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咬住下唇:“只能消灭你了。”
即便她是拥有母亲面孔的敌人,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是。
“如此坚定的言语,也会从你口中说出?看来你的确从那段怯懦的记忆中,得到了关于勇气的定义。可惜,最终却以如此悲伤的方式,诠释它所存在的意义。”
黑色的魔法师连视线都没有偏移,拖着重伤后的躯体,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在黑暗中荡开了水花般的涟漪。她不断地逼近,与此相反的奥薇拉却不断后退。一进一退之间,看不出谁才是真正的优势,而谁又面临失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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