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走在前方的张居正还在与皇帝说着正事:“……圣贤以经术垂训,国家以经术作人,若能体认经书,便是讲明学问,何必又别标门户,聚党空谭?”
“臣以为,讲学之事禁止不绝,乃是门户之源不断,干扰是非之徒频出!”
“是故,当毁彼辈书院,断根绝源!”
话音刚落。
朱翊钧身旁的高仪直接面色一变,失声道:“陛下不可!”
他几乎以为张居正在说胡话!
毁书院!
这事要是干出来,脊梁骨都要被戳断!
隆庆年间,张居正跟高拱禁讲学时候,二人就“最憎讲学,言之切齿”,对于书院,也是恨不得“尽改公廨”。
彼时还好先帝清醒,只由他们禁了讲学,没有听他们的话,毁书院改学校。
眼下旧事重提,高仪生怕皇帝受了蛊惑。
朱翊钧也忍不住眼皮一跳。
元辅,你太激进了!
张居正风评为什么这么差?
不乏这家伙历史干过这事的缘故!
当时,张居正以“徒侣众盛,异趋为事,摇撼朝廷,爽乱名实”为由,下诏毁天下非官学书院,以及将应天府以下凡64处书院,尽改公廨。
这做法,一度让张居正名声直追魏忠贤。
如今张居正恐怕是见到自己对这些讲学的官吏也有所反感,这才趁热打铁,想一步到位。
但朱翊钧哪里肯干。
在高仪出声阻止后,朱翊钧也连忙劝道:“先生曾以帝说图鉴告诫朕曰,政事当徐徐图之,不可燥而求急。”
“此先生有意考校朕耶?”
“当初嘉靖十七年毁书院,虽世宗力禁,而终不能止,甚至一度官越禁,民越办。”
“讲学岂是毁书院可行?”
虽然他也看不得屠羲英,赵志皋这样整日讲学的官吏。
但也没到要毁书院的地步。
这可是天大的政治不正确,要是硬着头皮干了,不知道多少人要离心离德。
张居正见皇帝跟高仪不约而同反对,神色难免失望。
却还是努力劝道:“陛下,如今各布政司皆有州学,两京更有国子监。”
“既有官学,岂能任以私学蔓延滋生?”
“彼辈召游食无行之徒,作伪乱异端之学,互相攻讦,书院一日不禁,讲学一日不止。”
“岂因艰难而困顿不敢为?”
以张居正看来,无论是程朱,还是王学,都没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念经的徒子徒孙太多了,好好一门学说,能搞出十几个流派。
流派一多,乱七八糟的言论就出来了。
彼此之间还互相攻讦,可不就得四处妖言惑众地讲学么?
不从根源处理,赵志皋、屠羲英之辈,哪里能绝?
如今已经连续两届状元郎都是这种讲学交游之辈了,还不够说明问题?
一旁的高仪勉强地笑了笑,安抚道:“元辅此言差矣,书院好毁,人却难噤声。”
“只怕适得其反。”
张居正怫然不悦,正要驳斥。
这时候朱翊钧突然正色开口道:“先生,百姓衣食无忧,才有暇听彼辈各种歪理邪说,若非如此,便是听白莲教义,学五斗米法术了。”
“这是好事。”
“至于程朱、王学世殊时异,渐生异端……”
“这本就是无可避免之事,孔圣儒学尚且有了特色,我等何德何能逆势而行。”
“禁官吏讲学,乃是禁绝党朋阿附,不务正业之辈罢了,民间讲学,何罪之有?”
“若是言语涉罪,自有法司可治。若是无罪,岂能一言不合,便大肆非毁?”
“元辅,毁天下书院之事,朕不能应你。”
朱翊钧是理解张居正的。
这个年头,靠着讲学搞政治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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