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后必穷源溯流……事急从权,或当封还纶音,擅断专行……乞罢吏科都给事中之职,贬谪地方,以堪磨砺,重起州部,谨状。”
看到末尾,高仪只觉后槽牙一酸。
他是了解自己这弟子的,别的话也就罢了,就那句或当封还纶音,八成是已经准备这样做了!
算时间,恐怕都已经发生了!
也得亏是没有昏了头,知道提前通气,否则等这边莫名其妙收到圣旨被封驳的消息,那才是犯了大忌讳!
如今姿态放得低,好坏能回旋一番。
皇帝也没有太过生气。
否则皇帝也不会没有直接拿那句封还纶音说事,反而是问对栗在庭请求外放地方怎么看了。
既然圣眷未削,就好求情了。
高仪沉吟半晌,终于行礼回话:“陛下,栗在庭既然自承职事阙误,那便法不容情!”
“当降二级调外任。”
吏科都给事中,是正七品官身。
真要降二级外调,连个县令都混不,也就是个县丞,可谓是贬到姥姥家了。
朱翊钧撇撇嘴。
求情就算了,好好说不就行了,还玩心眼搞劝谏。
当初贬谪给事中冯时雨,都还得明升暗降,七品升到四品外放。
如今你这当老师的,一来就要给栗在庭撸到八品去,谁还能有您老人家狠?
朱翊钧想到这里,突然来了性子,装模作样哦了一声:“先生老成持重之言。”
“那就贬到里塘宣抚司去。”
高仪一噎。
旋即反应过来皇帝是在耍性子。
他连忙下拜请罪,一张老脸露出苦笑:“陛下……”
朱翊钧哼了一声,摆摆手,无奈道:“行了行了,朕知道栗在庭给先生写过信,说罢,调去哪儿?”
他多少能看明白栗在的想法。
其实就栗在庭所谓的职事阙误,亦或者真就要封驳圣旨而言,只要湖广这趟宗室办好了,还真犯不着来领什么罪。
前者是两地通讯不便所致,后者本身就是给事中职责所在,虽然不合规制,但至少有个说法。
谁让他亲口承诺过便宜行事呢?
届时栗在庭厚着脸皮,在面圣奏对的时候往殿一杵,跟着海瑞受赏就是,哪有什么罪领。
反而是如今,既是主动奏请调外任,又是写信给高仪,让其出面说合。
恐怕才是别出心裁的为君分忧。
一者,封驳圣旨,终归是有损中枢威严,为免开了坏头,后面的人有样学样,栗在庭便主动受罚,自请贬谪。
这本身就是减小皇帝的压力的做法,态度不可谓不好。
二者,更是在回应皇帝的栽培。
别的请罪求贬都是虚话,反而是那句“以堪磨砺,重起州部”,才是肺腑之言。
所谓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栗在庭是在立志。
重起州部,是明晃晃地表示入阁之志!更是在回应皇帝的厚望!
要知道,非翰林编修、庶吉士出身,想要入阁,几乎难如登天论资排辈,哪里都不可避免。
当年的夏言算一个,如今的王崇古也算一个,都是“普通进士”入的阁。
前者靠的是圣眷夏言七品的吏科都给事中,做到六部尚书之位,只用了一年时间,同僚皆称之为宠臣。
后者靠的是功勋卓著策勋告庙,荫胄旌功可不是说说而已,王崇古入阁,同僚无不心服口服。
如今栗在庭与夏言一般,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经投诚,如今甚至同样是吏科都给事中之职。
朝堂下,都默认这位是准备走夏言的路子,已经称他为严嵩第二的宠臣了。
只是连朱翊钧都没想到,这厮如今竟然疏请外放,放言要重起州部。
这份自我磨砺的自觉,也算得难得。
对此,朱翊钧说恼怒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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