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恭谨道:“陛下,京营与地方轮戍,往往兵将不知,调度困难。”
“宣德三年薛禄便奏过此事,言说轮戍之后,布营设阵难免有厚薄之失。”
“同时,京营官兵,人去了地方,心却还在京城,往往懒散拖沓,不听号令。”
“正统年间,甚至还为此贻误过边防。”
理由总是能找到的,毕竟无论什么政策,都有不妥的地方,往什么方向放大了说,也是一门学问。
国朝故事这东西,就更是不缺了。
另外三名辅臣,被皇帝提前通过气,也不出言插话,只神色各异地静静看着。
朱翊钧摇了摇头:“又非是大规模轮戍,一小营也就三千人,还不至于卿说的这么严重。”
“况且此事事出有因,方才卿也听见了,岳州府、岳阳王府、岳州卫……”
“地方勾连到擅杀钦差这份,不先将岳州卫换掉,卿让朕怎么放心再派人去?”
“朕记得,正统年间,福建邓茂七造反,也是抽调京营出征镇压罢?”
国朝故事,自然不是只有张四维能找到。
张四维一滞,旋即又换了个方向,劝道:“陛下,恳请容臣回阁后,与兵部王尚书商议一番,再详细奏报。”
说完这一句,他眼神真挚看着皇帝,衷心劝慰道:“陛下,当年英宗亲征,便是失于仓促,命下逾二日即行,如今涉及兵事,臣不敢轻言,且容臣谨慎思虑一番。”
朱翊钧手动作一顿,显然心中并不平静,毕竟连英宗故事都搬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朱翊钧才摆了摆手:“卿现在就去兵部吧,议出结果,让王尚书来西苑见我便是。”
当初随海瑞去南直隶的人,也就八百营卫,还是用顾寰私兵家将搭的架子,他只知会了内阁一声,便直接越过了兵部。
但如今,想调一小营三千人,却是无法再越过兵部了。
张四维出了一口气,连忙躬身告退。
朱翊钧跟吕调阳吩咐道:“吕卿,你也一并去一趟兵部吧。”
张四维私心太重了,必须得赶着走才行。
吕调阳也跟着出列,行礼告退。
朱翊钧伸手虚扶,目送二人离开。
他又转身看向殿内的翰林、中书舍人:“你们也先下去罢。”
沈鲤等人放下手中的事务,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等到殿内人都走光时,张居正与高仪对视一眼,正要告退。
朱翊钧站起身来,走到首辅与次辅面前,握住两位辅臣的手,轻声道:“两位先生。”
二人齐齐一怔。
慌忙回礼:“陛下。”
朱翊钧摇了摇头:“没什么为难的事要伱们帮忙,不必紧张。”
他每次都打感情牌,驱使两位辅臣做为难的事,如今竟是已经条件反射了。
朱翊钧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突然有些感慨。”
“朕再度体会到了革故鼎新,是何等艰难,也终是明白世为何半途而废者,如此之多了。”
张居正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突然间面色一变。
他连忙劝慰道:“陛下智不移,岂能轻易为此事所动摇!”
一句话说得又快又急,险些舌头打结。
高仪慢了一拍,也是意识到皇帝心态不妙。
反手抓住皇帝的手:“陛下,张楚城是臣任礼部尚书时,亲自点的进士,更是臣在翰林院的门生。”
“此事一出,臣亦是痛惯心扉,彻夜难眠。”
“正是如此,才要扫清这些虫豸,还大明朝一个朗朗乾坤!”
朱翊钧连忙摇了摇头,宽慰道:“倒不是想知难而退,只是心情苦涩,忍不住感怀。”
“朕登基不过险险一年,所遇艰险,却不知几何。”
“自定安伯离朝,便不断有人贬损朕,一者说朕驱赶辅政大臣乃是不孝,一者又说,定安伯无功封爵,不过是奸臣昏君适逢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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