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他不惜勾结冯保,取信李氏,就是为了独揽大权,去弄他那一套新政。”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太急了,他那一套,是虎狼之药。”
“张璁的一条鞭法,我比他更懂,决然不能通行天下,否则,对小民敲骨吸髓,只会让天下速亡。”
“此后你固然会被此獠架空,但总能熬死他,你记住,一旦亲政,便要立马要废了一条鞭法。”
“开海,才是正途。”
“借助南直隶及周边数省的繁茂,与外通商,将白银吸纳到太仓库,才能重启一条鞭法。”
“开海的事,我已经做了一半,市舶提举司你一定要抓在手里。”
“但这事不能急,否则又要一场自发销毁案卷。”
“还有晋党那几个废物,张居正收拾不了他们,此后必成大患。”
“等你掌权如果事态不可控,可以让人先杀张四维父,逼他丁忧,等到掌控锦衣卫,再把他直接杀了,别怕风议。”
“王崇古这个人可以入阁,但是不能掌兵权,你可以借助他来稳住晋党。”
“不要跟蒙古人轻启战端,以如今的国力,再打两场大战,中枢就撑不住了。”
“不妨等海贸有了成效,再通过兵部徐徐削之。”
“还有你的那些宗亲,不能再大肆封赏了,等你亲政,便找理由杀一批,把田拿回来。”
高拱絮絮叨叨一路说着。
从滇南,到岭表,乃至于西虏、东夷都挨着说了个遍。
朱翊钧面色古怪地看着高拱。
他突然反应过来,高拱这是从来没正眼看过他。
哪怕今日他都这般明显了,他还是把今日的帐,全算在张居正头了。
只觉得自己是小孩子意气用事。
说不得还觉得自己,是像历史一样,被三位一体架空了。
朱翊钧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居正。
张居正见皇帝朝他看来,也是微微欠身示意。
高拱恰好看到这一幕,冷哼一声:“此人志大才疏,行事激烈,于天下必有大患。”
“你嫡母太后应当被看护起来了,但这拦不了皇帝,你可以多去请安,或有奇效。”
“葛守礼既然没被罢,你有事就可寻他帮助,切记,万万不能写罪己诏之类的东西。”
“还有,英宗之后的武勋都是野狗,不可信,谁有吃食就围着谁。”
“朱希忠之流,必然也会倒向张居正,说不得还能给他追个王爵,哼哼。”
朱翊钧静静地听着他絮叨。
不知道是权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对先帝移情,此时有所表达。
高拱话中,尽是肺腑之言。
朱翊钧听得默然。
过了好一会,高拱才说完。
又看着心不在焉皇帝,皱眉沉声问道:“记住没有!?”
他被驱逐就在眼前,最后的机会请了这场奏对,要是皇帝一点没听进去的话,那可真是白瞎了。
高拱明白,自己近日作为,必然让皇帝愤恨,也是一心想要驱逐自己。
但他不在乎,等小皇帝被张居正架空之后,他就会对今日之事后悔了。
他说这些肺腑之言,除了看在先帝恩情的份。
也是眼见仕途断了,抱负再无机会施展,嘱咐一番皇帝,以期将来拨乱反正,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朱翊钧突然停下脚步。
看向高拱,轻声道:“定安伯,朕记住了。”
“不过……定安伯错怪张阁老了。”
朱翊钧转身,面对着远处的张居正,微微颔首。
而后抬手,示意张居正跟随从们先等等。
众人果然停下,令行禁止。
高拱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朱翊钧接着方才的话语,笑道:“定安伯这爵名,是朕亲自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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