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崔文卿起初的想像不同,荷叶领他去的地方并非破败不堪,一贫如洗,相反,还非常繁华锦绣。
面前是一间地处于闹市中的布庄,门额上书“何氏绸缎铺”五个大字,站在阶下看去,里面墙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各式布帛。
只是,生意似乎不太好,站了半天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感觉到荷叶的犹豫彷徨,崔文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鼓励笑道:“难道要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来都来了,进去吧。”
荷叶点点头,两人拾级而上,跨过门槛走入其中。
崔文卿环顾望去,店铺不大,东西摆列得非常紧凑,甚至还有几分局促。
大门边上有一张木制柜台,台后站着一个须发斑白的半老男子,此际正用手指拨打着算盘,额头的川字眉尤为醒目。
听到脚步声响,半老男子恍然抬头,脸上下意识的挤出迎客微笑:“有客么?请里面……”
一言未了,话音陡停,半老男子笑容也是僵硬在脸上,露出不能置信之色,又惊又喜的唤道:“你,你,何,何叶?”
荷叶瞪了半老男子半响,轻轻颔首,却没有开口。
“何叶,好闺女,真是想死爹爹了。”陡然之间,半老男子眼泪纵横,脚步腾腾的飞快绕过柜台,张开手臂就要来抱荷叶。
荷叶娇躯微不可觉的哆嗦一下,忽地转身藏在崔文卿的身后,却不肯出来了。
见到女儿这般举动,半老男子脚步忽停,面带惊讶的望着崔文卿,迟疑问道:“这位后生是……”
崔文卿抱拳一拱,笑道:“在下崔文卿,乃是荷叶的朋友。”
半老男子释然颔首,目光盯着正藏在崔文卿身后不出来的荷叶,神情颇有些复杂,招手道:“我是荷叶的父亲,门边风大,后生进来说话吧。”
崔文卿点点头,依言而入,荷叶亦步亦趋跟随,却没有再看她爹爹一眼。
在屋内仅有的一张案几前坐定,崔文卿开门见山的言道:“何老丈,其实这次荷叶前来,是想弄明白为何你要把她卖去折府,她现在长大了,有权利知道事情始末。”
崔文卿问得直接,荷叶却是头也不抬,俨然把崔文卿当作了她的代言人。
何老汉额头青筋抽动了数下,叹息道:“这事,怨我。”
“话从何来?”崔文卿立即追问。
何老汉望了望荷叶,目光既有几分慈爱,也有几分惭愧,轻叹言道:“长久以来,何叶娘亲的身体就不怎么好,常年卧病在塌,每年的药费耗费甚多,而小老儿开的这间绸缎庄生意冷清,常常入不敷出,家里非常拮据,就在前岁冬天的时候,我那不长进的儿子在外面欠下赌债,被债主登门要债,还不出来就要打死他,恰逢那时荷叶的母亲也奄奄一息,急需良药治病,小老儿鬼迷心窍,便将荷叶卖去折府为婢。”一言未了,已是哽咽难语。
“卖了多少银子?”
“一共二十两。”
“呵,区区二十两!”崔文卿冷笑了一下,正容言道,“何老丈,我敢向你保证,这一定是你做的最赔本的买卖。”
何老汉抹掉眼角浑浊泪珠,点头道:“后生说得不错,我的确非常后悔,可木已沉舟,银子也拿去还债买药,实在徒奈何也!”
崔文卿一叹,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望着荷叶言道:“事情的经过已经清楚,至于是否要原谅他,你看着办。”
荷叶美目含泪,神情凄婉,愣怔在那里显然不知所措。
何老汉离开案前猛然跪到在地,对着荷叶磕头不止,悲声道:“闺女啊,是阿爹对不住你,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求你能够再叫一声爹爹,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荷叶岂容何老汉朝着自己磕头?连忙跪下扶住何老汉,泪光莹然的问道:“娘亲她……如何了?”
何老汉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悲恸言道:“你娘久病难医,在你离开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临终的时候,念的都是你的名字。”
仿若一瞬间被抽干所有力气,荷叶颓然跌坐在地,眼泪如同断线珍珠般奔涌而下,点点滴落在了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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