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柒刚到永阳二十八寨的时候,她自己和这个地方都还没有这么糟。
她丢下南宫家锦衣玉食的日子,只身跋涉数千里来中原武林闯荡,投在光华派门下修习数年,如今好歹也是在光午堂拿齐十二枚金乌的光华门生,又凭一己之力入得这永川以北第一大派继续修习,不说武功学的怎样,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就突然病了。
中原人的大夫讲起病来的那些之乎者也她不都能听的懂,但这病非同小可她是听出来了。初诊时自己也没觉得怎样,只是吃了几剂药之后身上才渐渐觉得各处都有些不好。与她看诊的陈老大夫却说这些都不打紧,此病虽难却非疑,如何治已是早有章程的,只是都是些虎狼药罢了。话虽如此却是当真不敢怠慢,陈老甚至请了她进医馆里住。幸而济泽堂的永阳分堂便在这碧恩寨,陈老又是这江湖第一医馆中成名几十年的长老,连碧恩寨当家梅寨主都劝她这病不妨事,只消安心养着,还一挥手免了她一应用度花销。
当然,对梅寨主来说,比一个来游学的后生生病更令她头疼的事多如乱麻。永阳二十八寨原是一众各自为政的寨子,因某年暴雨天灾,永川涨水,峙屿泽泛滥而上,巍境山洪流倾泻而下,逼迫这一众山寨水寨结盟图存。自结盟以来,各寨亲如一家,欣欣向荣,算上陆续加入的寨子,已有二十八寨之多。而如今,这永阳盟结成还不到三十年,三大寨之一的碧恩寨却决意要退盟。碧恩寨人力财力均非一般小寨可比,在此地建寨最早,又处在峙屿泽入永川的要冲,在盟中自是喉舌,一朝言退,整个江湖都大惊失色。殊不知,梅寨主才是最大惊失色的一个。前任寨主开了全寨大会举手定要不要退盟,得了个“退”的结果自己却气得甩手消失了,寨内慌作一团,再四相请,最终请动了梅老巾帼出山收拾这么个烂摊子。如今闹的整个江湖都知道了,不退自然是不行,退却也不知究竟怎么个退法,钱粮尚且交割不清,地皮也不知要怎么划线,一套各寨合编的永阳拳法,更是分也分不开。于是这烂摊子收拾了两年多,到底也没收拾出什么进展来。梅寨主日日头疼退盟之事,偌大寨子庶务原本又多,今年虽仍是精神矍铄,原本残存的青丝却也尽皆熬成白雪了。
这让现在的阿柒竟有些羡慕。可能是病中无聊,也可能是觉得,要是能有些事忙起来,什么都不想就好了。
病痛伤身,不及“情”字伤心。
他的那封信还摊在桌上。
原盼着锦书雁字,却不想收到的竟是雨雪风霜,字字卷着冰碴扎向进心口。
她已经不想去数他们在一起已经多少年了,更不想数自己生病才多少天。
信上那些句子,越是彬彬有礼,越让人觉得冷若冰霜。越是劝慰的温言,越让人觉得冒着寒气。
虽然也不是没想到过这样的结局,但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唉。
想来,这只怕是最后一封信了。
以后再也不必盼着信了。再也不会有人给自己写信了。再也不会有人惦着自己了。他已不再惦着自己了。
自己也不必再惦着别人了。不必再惦着他了。
不惦着他了。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吗?是因为不幸的病痛吗?是星宿里注定的吗?
唉。算了吧。
结果还是自己无能为力的吗?
不惦着他了吧。
唉……
阿柒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枯坐了一整日。她早饭后读了这信,便一动没动到了掌灯时分,几次有人敲门都没听见。
“哐——!”
一声巨响,激起一片灰尘,引得阿柒一阵咳嗽,终于把她拉回了眼前这间屋子。天快黑透了,四下尚未点灯,阿柒透过咳得模糊的双眼向外看时,只见半扇门倒在地下,一个人影踏进了一步,旋即矮了下去,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七小姐,这个人,我去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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