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看完刚才这一场乱子,愣了半晌,奇怪问道:“高宷在月港,怎么收税都收到建阳来了?”
李光缙冷哼一声,解答说:“那高宷一入福建就开始清点福建各县的市集,每个集市都派有税役,建阳这里还算来得晚的,我们晋江早就有了。”
“这几日集市上贸易开始的时候,税役就在集市中心竖起大木牌,把天子命高宷征税的圣旨写在上面,那些家伙便扛着牌子横行霸道,凡是到集市上买卖的人都要给他们钱财。”
余象斗在一旁补充说道:“别说事集上了,就是如今书坊里头的图书,刚刚放到书船上就有人来收钱,问他们依着什么凭据就拿这张圣旨出来,不想给也得给。”
两人一说,王文龙也终于有了印象。
万历整的这一出派太监收税,可是把全天下给闹得鸡飞狗跳。
他派往各地的太监,最初还有专门的行当,可是到后来就变成什么税都收。
沿海产盐的地方就收盐税,川渝地方要收木材税,路上有钞关水上有船关,百姓到市面上卖个小鸡仔也有专门的税目,甚至连多少年不用的废矿坑也专门派個人去收税,将税收摊派在当地矿工户籍的百姓头上。
收税的太监以及手下养着的泼皮无不因此发财,却给普通百姓造成极大困扰。
时人记载了一件故事:万历二十八年,苏州商贩陆二运了一船灯草想要到吴中发卖,灯草只值八两银子,一路上钞关数不胜数,船还没有走过一半路程,税银就已经交了四两。
陆二行船至青山,又遇到钞关索税,出门时带的钱财已经全部用完,想到回去还要再交一遍税,来去都不行,只得把灯草挑到岸上一把火烧了,空船而回。
王文龙只能嘲讽说道:“这些税役为天子做工,果然是位高权重。”
邓志谟颇为不屑说道:“不光是泼皮无赖,就是好多读书人家也为这高宷马首是瞻,巴结逢迎,据说在漳泉,一个税役的职位已然炒到五百两银子,还要打点高宷的身边人才有机会。”
李光缙是世家子弟出生,闻言不禁冷笑,他从小宦海沉沦,知道一些读书人是什么德性。
此时大多数世子还不愿意折节去结交太监,但是也有一些科举无望的人士想要走太监中官的路子。
原本一顿挺好的饭菜,就因为这事情吃的四人都是一肚子火气,草草收场。
王文龙回到家中继续筹备绣像本的出版工作,只觉得世道太乱,想要改变也不知怎么弄,干脆不想掺合。
他只以为自己这样安安静静写点小说该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只想着先挣到钱再说。
……
福州城北仓山岭下。
一座优雅的亭台后面有一片崭新的别墅。
这地方原本就是福州风景绝佳之所在,高宷到达福州之后看重此地,于是大兴土木。
高宷修别墅的钱是走的官银,美其名曰,给当地修建一座凉亭,方便百姓游人休息,其实大部分钱财都用于修建他的私宅。
只在宅子外修了一个小亭子,起名“望京亭”,以彰显高宷对于远在京师的万历的思慕之情。
此时高宷正在自家崭新的花厅里头见客。
一个模样粗野,脸上贴着膏药的中年汉子被高宷的手下领进屋来。
这厮进门就跪下磕头:“草民林宗文,大礼拜见高公公,公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高宷瞬间就被他给逗乐了,笑道:“咱家不过三十出头,哪就听得这上岁数的话?”
林宗文是个机灵人,抬头道:“公公身体健朗是福气,能享福活上一千岁。”
“哈哈哈,好张巧嘴。”高宷满意笑着,询问道:“听说你想要把女儿送到我府上来?”
“草民原本犯罪被压在牢里头,公公到来提拔了草民的弟兄魏天爵,他才将草民救了出来。草民虽是个低贱的乐户,但也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一直想着如何报答公公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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