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衣衫首饰好好穿戴在身。
“那是谁?”“沈尚书夫人——崔淑人。”
她可以是崔淑人,为何要是沈尚书夫人——崔淑人?
如果没有去朔方,她或许愿意就这样一直在长安“隐姓埋名”辅佐他,做一对儿默契十足、床事和谐、外人眼中艳羡的恩爱夫妻。
可她时时怀念。
怀念野性难驯的马儿,怀念夕色天地间只剩耳畔风声的快意,怀念朔方如粉如沙的鹅毛大雪。
那问,不是在问沈晏,她在问自己。
北地苦寒,百姓缺衣少食,若她还能做什么,这一生也不算白活。
窗外不知何时徐徐飘起雪花,崔令鸢听见对方说,好。
痛快而干脆。
好在两个都不是缱绻的人。
沈祉送她至城门,又塞给她一块墨色玉佩,上头有沈氏族徽,一贯的言简意赅:“有什么难处,一样写信递我,在外遇事,尽管报我名姓。”
崔令鸢眉眼弯起:“就不怕新夫人吃醋?”
沈祉静静看着她,那眼神在说,不会有。
朝夕相处九年,也算是出生入死过,再怎么冷心冷肺,又怎会毫无情意?恐怕世上再难有他这样与自己默契相熟之人。
在他灼灼眼神中,崔令鸢几乎就要后悔。
还是朔方的雪叫她拧回一点决心,生硬硬地别开眼神,眺目远望,“欢迎你来朔方吃锅子。”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沈祉知道这机会渺茫,但还是应下了。
开城门的时辰到了,崔令鸢给了他一个纯粹的拥抱,带着些快意恩仇的江湖侠气,又带着些小女儿家不舍情态。
沈祉回拥她,脸上露出一点儿无奈的宠溺。
城门开启,崔令鸢与她的女护们头也不回地出了城。
直到官道上再没她们身影,沈祉仍然没有移开眼。
雪花飘落在他肩头,他没有掸去,任由它们融化、濡湿,仿佛泪痕。
他回味着刚刚那极轻极浅的拥抱。
当时只怕再深一分力道他便要不舍,可眼下他又开始后悔,没用十成力道,一来叫她明白他的不舍,明白他待她有真心,二来,恐怕此后数十年都要依靠这拥抱才有依稀慰藉,太轻浅,他怕忘记。
他忆起老师话。
“世事纷杂,人心难辨。欲之一字,能使道心微、德行败……你身份不同其他士子,唯秉持内心,摒弃功名利禄,泯灭人欲私情,方能得到你道。”
他曾对此深信不疑,克己复礼,唯恐乱心,也曾年少气盛,因杜若事与三娘置气,是以做错良多。
归根究底,是他不够信她。
而诚之一字,于他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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