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登基第二十九个年头的早春,清晨天还未大亮,自长安的次第传开的丧钟惊醒了举国官员与百姓。
圣人驾崩,除驿站传令官会以八百里加急将讯息传遍全国外,各地城中也会敲响丧钟以示民众。
丧钟不同于街鼓,悲痛而肃穆。第一声钟响就让沈晏从睡梦中惊醒,匆匆洗漱,捞起架子上的官服,也不管昨日穿过尚未清洗便更衣。
崔令鸢睡眠好,没听见钟声,然到底被他的动作之大给吵醒,话音难免带上怨气:“怎么了……”
沈晏折回帐内,搂了搂她肩膀,安抚道:“阿翘乖,我得去府衙,你先起来,先别再睡了,就在府中不要走动。”
无论诏书什么时候到,今晚都该去皇城外面候着。
这时候第七、第八声钟响紧接着传来,崔令鸢渐渐也明白过来,这钟声意味着什么,忙起身下地,替他将幞头带正,同时心乱如麻。
圣人?
怎么会?
她有种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直至送走了沈晏,自己也换下了寝衣,丁香和茴香端了素粥进来:“娘子趁这会先喝点粥汤垫垫吧。”
崔令鸢点头接过,喝了两口以后又问:“郎君吃过点心了吗?”
皇帝驾崩,京中百官要摘冠缨、穿素服,地方官至郊外跪迎,回到衙署后跪听宣诏,然后供于正堂。
从遗诏到时算起,文武百官每日晨夕都要举哀行礼。
二十七日后除服,一百天内不许嫁娶和作乐。除此之外还要晓谕各家各户,不能有错漏,监督当地百姓服丧。
丁香摇摇头。
是了,方才丧钟响起时,饶是崔令鸢都怔了一下,沈晏这会恐怕更没心思吃东西。
圣人……先帝对他来说不仅仅只是皇帝,算是比较亲近的长辈了,怎么会不难过?
眼下不过卯初时辰,这几日他们官员有得忙碌了,恐怕要到深夜才能回来。
食过素粥,崔令鸢打起了精神,吩咐下去:“从今日起至三月初五,府里都得食素。叫厨房都注意着些,也别做什么素肉素鸭素鱼了,用菜油清炒几个菜就成。”
再看一眼院中来来往往走动的婢女们,原先崔令鸢亲自设计了府里丫鬟跟家丁班的服饰配色,眼下也得改改。
“将我这些艳色衣裳都收起去,再拣几匹素淡的料子赶两身出来,府里丫鬟们也别穿红衫子了。”
丁香应声而去。
她又叫了阿灵来:“咱们小厨房平日给苗苗平日吃的,最近都换水煮,不然味道飘出去落人舌根。”
阿灵点点头:“院墙根那几只野猫……”
崔令鸢想了想,“看他们,若是寻不到吃的,再想个法子骗进来,暂且在西跨院里养着,只是你们平日去喂要小心,注意莫被挠了。”
阿灵松口气,露出个笑,但又想起不合适,赶忙压了下去,叹道:“娘子心善,这样冷的天,那几只猫崽子指定抗不过去。”
下午的时候小厨房炖上了补汤,不能食荤,严格起来鸡鸭鱼肉也不行,便只能拿银耳、红枣、莲子炖了甜盅。
莲子是崔令鸢去岁自个晒的莲子干,炖得粉烂,银耳泡了一整个白天,用剪子绞得很碎,炖出来浓浓的胶质,再加一些糖,不很甜,夜里给忙碌一天的人喝正好。
沈晏回府之后,见崔令鸢的婢子等在门口,“郎君可用过膳了?娘子炖了雪耳羹,现下正温着,郎君可填填肚子。”
沈晏颔首:“尚未。”
转而吩咐阿昌:“前院烧好水,一会我再沐浴。”
丁香先是一愣,而后才回过神来。
同样的,估摸着时辰打发丁香去门口等后,崔令鸢才反应过来,眼下国丧期间,夫妻二个最好还是分房睡了,她叫丁香去请人好似有些怪怪的。
虽是春日,积雪仍未化,沈晏带着一身冷气进来,面上难掩疲色。
室内一直掩着门,倒很暖和,再加上有食物的香气,一下便将沈晏的惆怅驱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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