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从寺庙上香回来,马车在府门旁停下,清丽眉眼间俱是疲惫。
因主子心情不佳,梁府里仆婢皆低眉敛目,努力降低些自己的存在感,省得被抓住撒气。
石氏携二三婢女走过影壁,恰好碰见梁远行迹鬼祟地打算从偏门溜出去。
“站着!”
石氏见他浑身的金玉饰物招摇,不禁怒从中来,喝道。
可惜她在家中一向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丈夫不敬,继子女自然也不尊。
就连这句盛满怒气的呵斥落在对方耳里,都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
梁远眯一下眼,分明对继母的声音熟得不得了,还是漫不经心打量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笑着走近:“原来是母亲,母亲有什么吩咐?”
石氏被他的态度一噎,不过眼下不是发作的好时候,只好压低声音冷冷道:“眼下家里惹了些麻烦,你少跟那群狐朋狗友厮混,给你爹惹事!”
梁远“嗤”地一声,高高挑眉,阴阳怪气道:“知道了,您二老还真是夫妻同心,情深意厚呐。”
石氏今年二十有六,怎么也不算老,可辈分上又的确如此。
他所嘲讽的,两件都是石氏的伤心事,一时如鲠在喉。
府里谁都听见了昨夜正院传来的打骂声,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到后半夜才消停。
石氏只当没听见,扔下一句“你可知些轻重罢!”便漠然离去。
看着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继母,梁远轻蔑一笑。
一旁小厮狗腿地笑问:“阿郎,金九郎还等着呢,咱们?”
“走!”
在梁远心里,孰轻孰重,自不可能因石氏的话错过了今日的好酒跟佳人。
红绡暖帐,月色低微,佳人在怀,清韵袅袅。
那位据说是眠月院妈妈自吴郡重金聘来的碧云娘子身姿袅婷地偎在主坐边儿上,一手挽着袖,一手柔若无骨地把着泥金酒壶徐徐斟酒。
梁远享受着美人喂饮,已是醉意醺然了。
氏族子弟都是拥有优先择偶权的那一类人,就算只是某郡内门望,经过几代的沉淀,也很少有长相丑陋的。
便如梁远,若正经起来也能称一句相貌堂堂,可惜常年来沉溺酒色的放纵已使他面色虚白,脚步轻浮,整个人周身气质都变了,添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猥琐。
今日组局那金九郎笑道:“入了三月里,天气暖和,我看梧桐山脚日日都有年轻小娘子簪花出游,好不热闹!我们什么时候也去登高望远一番。”
另一人笑着点他:“究竟是望远还是望什么?刺史公子面前,你可得把话抖清楚了!”
金九郎笑作陪罪状。
几人一应一和,自是拿捏准了梁远的性子。
梁远这人虽好色,却对艳倌毫无兴趣,嫌脏,秦楼楚馆里的清倌次之,盖因清倌为了银钱,一贯温柔小意,无甚意趣。
唯有那些良家子,从最初的斥骂惊惧反抗到渐渐认命,最能勾起他兴致。
果然,醉意朦胧的梁远听闻此话,想到春衫轻薄的小娘子们结伴出游美景,当下便心痒意动起来。
沈府中,在不知情的下人们看来,自家娘子与郎君“冷战”已有两三日了。
郎君一连几天宿在衙门,果真一次也没回来,看来是气得狠了。
娘子亦整日茶饭不思,气闷得很,以至于这期间上门拜访者都通通吃了闭门羹,便连刺史夫人石氏的帖子也推了。
这日,娘子不知从哪听闻城郊梧桐山春光正好,便起了兴,要来普通布衣,扮作寻常人家的姑娘,出门踏青散心。
婢子们也都一水地扮作民间姑娘。
崔令鸢一个个嘱咐过去:“今日咱们不以主仆相称,只称姊妹,谁若扫了兴……”
阿杏笑道,“娘子光打扮衣着有什么用,通身的气度骗不了人,民间女子哪有这样高华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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