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市井中才会养成的不雅仪态,沈晏也不知道她跟谁学的,放在她身上倒也不难看就是了。
拿芋头作甚——左右又是什么吃食。
沈晏没问。
所以当崔令鸢挑了四五个不大不小的芋头回来,拿火箸子捅开灰堆丢进去时,沈晏挑了下眉。
“没吃过吧?”崔令鸢得意一笑,“煨芋头!”
芋头是个好东西啊,不用费心思种,满山遍地都是。灾年充饥、百姓解馋。
曾经就有一庙靠着芋头堆成的墙堑度过了饥荒,庙里四十多个和尚没一个饿死的。
此后又有砌萝卜砖的,恐怕也是学了这个法子。
本朝还有个佛法颇高深的和尚最喜欢吃芋头,为了等灰堆里的芋头熟,连天子召见也不去。
这便是“煨得芋头熟,天子不如我”。
沈晏也知道这典故,懒残煨芋啊,那些士大夫最喜欢与知名禅僧结交,对煨芋也颇有情怀。
待锅里鱼跟蒸笼上山药都好了,灰堆里芋头也熟了,崔令鸢扒出来让她趁热吃。
又香又软,掰开两半,沾了灰后黑乎乎的皮子衬得芋肉雪白,又粉糯,冒着丝丝热气。
不仅烫手,还烫嘴。
崔令鸢吃得嘴皮子跳舞,斯哈斯哈,又忍不住继续吃。两个吃完,两手已经黢黑不见五指了。
崔令鸢去看沈晏,果然他也是,虽然动作还是那么的慢条斯理,但有这么一双黑大手,怎么看怎么凄惨,崔令鸢忍不住嘲笑起来。
笑过之后,她怀念起烤红薯烤白薯来。
上学时学到城南旧事的节选,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其中记得最清楚的却是英子冬天清晨站在校门口等学校开门时,买一个热乎乎的烤白薯,捧着吃。
很简短的文字,甚至没有描写那家烤白薯是什么味道的?崔令鸢却一下就联想到白薯那噎糯的粉感,说是捶胸顿足也不为过,关键是刚烤出来的,烫得要命!咽下去得配茶。
崔令鸢在语文课上馋得直流口水。
唯二让她有这种经历的,还是汪曾祺的节选,写“端午的咸鸭蛋”,筷子一扎,“吱”地冒红油。
后来崔令鸢也在冬天的时候,带那种露半截手指头的手套,买一个粉瓤的烤地瓜,站在校门口捧着吃。
那滋味真不错,她渐渐也爱上了,经常去买。
这样的早晨,一年年都过去了,很近又很远。
沈晏洗了手,端着掺了温水的盆和澡豆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温柔地替她冲手、搓澡豆子、拿巾帕擦手,抹上手脂。
崔令鸢失神了片刻,很快又微笑起来。
是啊,花落了,可是花还会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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