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国朝尚未有“春节”的概念,只过元正节。
元正日之前,腊月三十被称为“岁除”,便是除夕。
大晋上承周秦,亦沿袭五胡习俗,冬至、元正节常常并列而言,都被视做是“辞旧迎新”的大日子。
大晋官员在经历了长达七日的元正假期过后,还有初七人日、十五元夕接踵而至,再加上常例十日一旬假,直把人给晒懒了。
白乐天亦是感慨,“闻健此时本醉,偷闲何处共寻春。”
这样热闹轻松的时节,最适合偷闲不过。
今夜除岁,坊内与皇城根下都有傩戏歌舞表演,热闹非凡。
“阖门守初夜,燎火到清晨”
除却傩戏之外,今夜还要守岁直至天明,宫中要整夜燃烧檀香篝火,圣人大摆宴席,欣赏歌舞,赋诗唱和,十分欢快。
也有亲民的皇帝,会在这日微服私访,感受一番,与民同乐。
宁国府中,吃罢除夕团圆饭,走出正院,三房互相告别,而后各自慢悠悠踱步回去守岁。
崔令鸢与婢子闲话:“咱们自酿的酒总算派上用途了,一会儿盛一碟子花椒,你们也喝一些。”
守岁要喝花椒酒,寓意祈盼来年事事顺意。
盖因当下花椒被看作是神明食物,祭祀时,往往少不了花椒酿酒。
人们一面守岁,一面喝下带有神明祝福的花椒酒,熬到次日清晨,才沉沉地睡去。
沈晏原本亦是这般打算的,看小妻子精致侧颜,忽然道:“今夜延喜门有大傩,驱除群疠,还有烟火,可要去看看?”
出坊么?
崔令鸢露出揶揄神色:“我还以为,郎君不喜去这样人多的地方挤热闹。”
沈晏默认笑起来:“陪你逛逛。”
他对烟火百戏傩戏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但想到似乎小娘子们都喜欢,又难得没有夜禁,便打算逗她开心。
郎君体贴,崔令鸢自然愿意配合,点点头,笑着福身,“多谢郎君记挂。”
看她这般故意作娇模样,沈晏也笑,眼角微微翘起。
既要出门,沈晏接过婢子手中大氅,替她系好,又端正好裘帽,将人手紧紧牵着,藏在自个袖中未免灌了风受寒,“可以了,走吧。”
崔令鸢合理怀疑,他刚刚一串动作便是为了最后这下牵手。
不过,
崔令鸢趁其他人都走在自个背后远远跟着时候,勾起手指轻轻挠了挠对方的手心。
沈晏面上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握着的手却越发用力。
一路走来,五光十色的花火照亮了路过行人的脸,吹不散,如星如雨,绚烂绽放。
本坊也有傩子,不过比不上延喜门外的规模,家家户户竖起的春幡与街边酒楼食肆门前贴着的彩胜在朔风中翻飞,二十来个身着红黑相间衣裤击鼓舞蹈的半大少年,带着青面獠牙,为首的念祷着带有神秘巫术宗教色彩的经词,香烟缭绕。
排演傩戏是为了驱除瘟疫,故无论是鼓点、舞步、唱词都非常激烈昂扬,乍看去便如群魔乱舞般。
急促的鼓点弄得崔令鸢心里不大舒服,没看多久,就扯着沈晏的衣袖,“不看了吧。”
沈晏无可无不可,随她挤出人流,“前面有市肆,可以去逛逛。”
崔令鸢偎在他怀里,娇娇地点头。
沈晏维持着将她揽在身前的姿势,替她挡开人流,安全感十足。
柳色的男式大氅罩着两人依旧绰绰有余,崔令鸢一点也察觉不到冷意。
迤逦长街,人流如织,市肆小摊上的这些玩意儿算不上精巧,至少对见惯了好东西的贵女们来说算不得什么,故摊子上多可见寻常百姓,摊主难得见穿着如他们这般富贵的客人,经过摊子时,招呼都格外热情起来。
崔令鸢忍着笑:“郎君觉不觉得,你我在刚刚那摊主眼里,便如待宰的肥羊?”
她的声音水灵娇脆,夹着呼啸的烟火声。
沈晏亦是无奈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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