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谣言,后宫亦有动荡,太后之病来得急且凶,早朝时,就有御史喋喋不休参了一炷香的功夫。
“......先有涝灾,后有谶言,事发后宫,乃天降示警,盖有昏聩,以至乱纲......”
从十余年前的地动,再到数年前京畿一带干旱,最后是今年江南东西二道的洪涝,御史宋廉言辞凿凿,滔滔不绝,就差指着东宫的鼻子骂了。
太子站在殿阶之下,百官之首,神色漠然,摸了下鼻子。
他分明看见了天光熹微中,那位宋御史喷薄而出的唾沫。
他很有闲心地分析,这位宋御史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否则怎么才能这般巧妙地将他被册立后十多年仅有的这几桩大事整合起来,虽不点名道姓,但又让人一听就想到,嗬,这说的不是东宫么!
太子相信,宋御史只是被人撺掇着跳了出来而已。
若是这时候他按捺不住,怪罪了对方,反而落实了“昏聩”、“无德”之名。
没准还会让世人以为他是被说中了,才恼羞成怒。
毕竟人家又没点名道姓了说,“东宫无德,天降示警!”
太子在心里“若是”、“没准”、“毕竟”地揣测了一番,更加不生气了,甚至还有些好笑。
微微叹息,他不过是前些日子趁冬至朝会和吐火罗的使臣比试了两场,输给了对方,挨了父皇两顿呲罢了,这些人就想方设法给他上眼药。
真是,太心急!
又郁闷,他堂堂太子,学的是治国之术,又不用上前线带兵打仗,要那么好功夫作甚!
太子开小差的眼神和殿阶另一侧记录起居注的沈晏对上,挤一下眼。
沈晏不由得绷一下嘴角,微微摇头,继续将宋御史的话一字不落记录下。
再看圣人神情,显然也是听烦了。
宋御史终于是歇了口气,沈晏余光注意到,宋廉侧前方的谏议大夫季雍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不可查地点了个头。
季雍乃淑妃一母同胞兄长,亦是二皇子、七公主的母舅。
目光扫过每一个大臣——有人缄默垂首,有人目光闪烁,有人闭目养神,有人神色凝重,似在思索反驳之言。
朝臣队列中,理国公一脸严肃地站了出来:“山南东道地动多发,自古便有,先帝朝便历经三次,玄宗时,更是多达十余起,玄宗勤勉,天下人有目共睹,宋御史难道是在质疑玄庙之治?”
宋御史一凛:“臣不敢。”
“那便算不得异象,”理国公轻哼,眉眼低肃,
“至于今夏江南二道的涝灾,乃是治所之下官吏勾结、贪墨修筑堤坝公款,偷工减料所致!与天象牵扯,未免牵强!”
显然符七郎继承了父亲的长相,不怒自威,宋御史只是个出头鸟,显然应对不了这般刁难。
辅国大将军陈槐冷笑:“理国公此言,倒是提醒了某,洪州堤坝的监工是太子殿下亲去的,洪州刺史更是越家门生!”
越家是皇后母族,洪州刺史正是越家二郎,皇后的堂弟。
大理寺少卿陶彦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江南西道决堤,始于临川坝。修筑堤坝乃是各郡治下县令之职,调驻当地人手、徭役,县衙监工、郡太守巡视抽查,再由上报,若要言刺史之过,也得先问过临川郡守、县令之责!”
这临川县令姓韦,细究起来,乃是如今季家家主的门生。
沈晏冷眼看着,笔杆子不停,圣人垂着眼皮,仿佛争论与他无关。
......
崔令鸢在辰时二刻起的床,用了早膳,忽然又馋烙饼了。
必得是巴掌大的小饼,绵软洁白,弹性十足,又不能是春饼一样薄薄一层,得是荷叶饼那样厚一点的,抖一抖,七八层瓤,吃的时候抹上酱、卷上葱,最好再夹上烤得流油的烤鸭,皮酥肉嫩,一口兼具松软酥脆。
只是饼好得,烤鸭却没有炉子。
崔令鸢挠挠下巴,兴致来了挡不住,便带着丫鬟悠悠荡荡往大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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