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性子瞧着温雅,实则是个极冷清的,也只有杜若这么多年的尽心服侍,才能换得她在他跟前的一点子不同——奶嬷嬷的女儿,稳重周密的大丫鬟,自幼服侍的情分。
但也,仅此而已。
杜若清楚郎君对自己的心思,她亦不敢表露出半点,只能以花代人,去触那遥不可及的春梦。
眼下,这一点“红袖添香”的遮羞布,在娘子面前活生生被扯落,她只觉春蕊踩着的不是杜若,而是她为婢可怜的体面。
瓷瓶碎得四分五裂,她心尖一颤,却不是为自己,而是那瓶——这瓷瓶,是先夫人在时最喜欢的一尊,否则郎君也不会日日放在书房作伴了。
崔令窈没想到她才刚加进来,就有丫鬟这般大胆,不由得眯起眼,将这些日子装出来的纯良温婉尽数忘了。
杜若跪着,她以鞋面轻挑起对方的下巴,迫使对方抬着头,却不敢与她对视:“不顾逢采撷,本欲芳幽人...杜若?真是个佳人。”
“只是打扮的这般素净,有些埋没你了。”
杜若不解她话中含义,忙道:“奴婢蒲柳之姿,花心思打扮也不过是落人笑柄...”
“欸,杜若姊姊此言差矣,姊姊行走郎君面前,又时常为客奉茶,若不打扮得艳丽一些,岂不是给郎君丢丑?”
她见那春蕊捡起地上碎瓷片,微笑着向她走来,已是越逼越近,绝望地闭上眼睛。
在那沁凉锋利的瓷片附上她右脸的时候,忽地门口传来郎君清棱棱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
崔令窈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郎君回来了?”
春蕊很快笑道,“原不是什么大事,杜若姊姊手忙脚乱打碎了郎君桌上的瓷瓶,娘子不过问了两句,姊姊自个就吓成这样,奴婢们正开解姊姊呢。”
瞥向杜若的眼神里,暗含警告。
杜若对上郎君的眼神,除了刚进门时那一眼,丝毫没有分给她,无奈道:“奴婢一时失手,求郎君责罚。”
“祉郎,杜若服侍祉郎这么多年,不过是个瓷瓶,便罢了吧。”崔令窈亦是反应过来,收拾好表情,笑得端方,轻挽住沈祉的胳膊,“我与杜若很有眼缘呢,祉郎不若将这丫鬟给我。”
沈祉淡淡瞥她一眼,很快微笑:“这府里下人本就都归你差遣,只是杜若是我身边用惯了的,还是待在前院吧。”
杜若却没松口气而是她很熟悉郎君这表情,分明是...生气了。
郎君可是看出娘子说谎了?
——
老夫人寿辰,除了远嫁的大娘、二娘只遥寄寿礼以表孝心外,崔令鸢与姑爷沈晏自然要回镇北侯府参加寿宴。
只是参加寿宴便罢了,没想到还掺和了一桩麻烦家务事,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伤痕累累的婢子。
崔令鸢有些不好意思,两次回府,都叫沈三郎撞上了家丑。
她将目光放在那婢子身上。
这人,她不算陌生,崔令偲身边的二等丫鬟,阿碧。
阿碧十四五岁,与阿桃几人一般年龄,是个匀称窈窕的姑娘,短圆脸,杏核眼,可以称得上可爱。
崔令偲身边几乎都是清秀或可爱这一类长相的丫鬟,带出去不至于丢她的脸,也不至于抢她的风头。
与人前的柔弱人设相反,私下里,崔令偲其实是个心眼很小的姑娘,若是与崔二斗气不过,回去后,身边的婢子定要遭殃。
“贱婢!生得狐媚样!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也敢勾引二郎!今日打死你算了!”
“平日真是没看出来,好大的志向,我庙浅,竟容不下你了!”
这般污秽不堪的话闪过崔令鸢与沈晏二人耳边,对视一眼,沈晏从她眼里看见了惊讶。
崔令鸢斟酌着,先将他遣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郎君先去那边亭子处小坐会吧。”
听刚刚那叫骂声,不堪入耳,这样盛怒娇纵的小娘子,以崔三娘的性子恐怕应付不来。
他这般想着,只道:“我同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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