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庚辰没再说话。
这本是由他发起的谈话,可却并未由他而结束。
他不是个容易感到气馁的人,就在眼下他也能想出许多游说时节的话语,但他却不愿再尝试。因为他必须承认自己才是真正能给时节带来危险的人,而他一旦承认了这一点,再想去劝说时节未免就会显得自己太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他也开始苦恼自己和时节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恶劣的。
他以往很少会去想这件事,他也不愿让自己开始去想这件事。这种事一旦想起就会不忍,一旦不忍就会在关键时刻做出一些傻事。
比如说与水魂道人搏命,亦或是没能在那个竹筒接触到自己前就扭断时节的手腕。
慎伢说得没错,这些事他做得太蠢,因为他总试图在信任与理性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但这样的想法往往会使他险些丧命。
这世间每个人都有挥霍自己生命的权利,每个人都可以为了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可唯独纪庚辰没有这样的权利。
他一出生,天道就已给他降下了重任,而他的父亲则借由纪家的术法窥探到了这份天意,从那以后,他便不再属于他自己。
这么多年来,纪庚辰已经慢慢学会了不去审视自己内心里真正的想法。齐礼教导他,要他为除妖奋不顾身,那他就会去除妖,一直到力竭昏厥。
而遇到慎伢后,慎伢教他要学会冷漠,掌控人心,他也学得很快,几乎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可这两种人却都不是他自己。
他已经渐渐遗忘了自己该是个怎样的人,他忘记了自己想要什么,又或是他从未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
但他选择忽视自己内心的想法,却不等于他的内心就会毫无想法。
就像眼下,他明明已经无比认可慎伢的观念,但他还是不会选择将时节囚禁起来,然后去取用他的血来完成与鄂陉的交易。
这是眼下最为有效并且可控的办法,只要他想做,甚至无支祁都不会发觉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在那之后他甚至可以哄骗无支祁说时节失踪要先寻找到他,那样无支祁陷入疲于寻找时节的境地而无法谋划其他事情。到时只要他不说,无支祁就永远也无法找到时节。
这明明是对他最有利的办法,他借此可以完成与鄂陉的交易,还能以时节为筹码牵制计青,也可打乱无支祁的计划,更能够掌控火种与仙草。
可他却没有选择这样做,他只是像个哑口无言的蠢货般呆坐在那里。
时节也察觉到了纪庚辰的反常。
他清楚自己身边的大多数人在向他寻求合作时,多半都会选择将他逼至一个无法退却的死角。
他们名义上是请求,而实则却是毫无商议可言的逼迫。
所以时节已经渐渐养成了一个不算很好的习惯:每当有人来向他寻求帮助时,他平静外表下掩盖的就会是一颗歇斯底里的心。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每个人都想利用他,想用他手中掌握的东西来为他们自己谋取利益。
这不是请求,而是不允许拒绝的命令。
所以他渐渐学会了自保,学会了这些人做事的方法,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坚信自己做得没错。
他或许有做得过分的时候,但他却清楚自己的做法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实实在在地保护自己。
所以这次纪庚辰来找他谈事时,他就已准备好要说到纪庚辰哑口无言,要让纪庚辰退却。
而他眼下也达到了这样的目的,可看到纪庚辰忽地安静下来,他却忽地有些心虚。
“怎么?”时节忽然道:“你放弃了?”
纪庚辰木讷地点点头道:“或许是。”
这样的回答使得两人的谈话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在想各自的心事,谁都无心将这场早就结束了的话题重提起来。
这场谈话的重心不知从何时起竟由谈论取血,变为了两人对自己内心的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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