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深仇真的能忘却吗?
时节凝视着楼兰,他面对着楼兰近乎逼问的目光,却只感受到了麻木。
一种不应该存在于他身上的麻木。
楼兰在问他:“你不知道衍生堂近几代人都惨遭三祖山与妖师家的屠戮?”
时节喃喃道:“我知道。”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事的?
为什么那些血染衍生堂的画面,竟如此历历在目!
他忽然发觉就连自己的脚下,也曾被衍生堂子嗣的鲜血染红过。
时节缓缓道:“牧左,衍生堂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二十岁时正倒于我所站之处。他不负天才之名,在公选上赢了妖师家支持的牧来,被妖怪一掌拍碎了头颅。”
敖克道:“这事……”
时节继续道:“为了替牧左报仇,三祖山也派人一剑洞穿了牧来的咽喉。平日里一向和睦的亲兄弟,最后竟以仇人的身份死去。”
纪庚辰忽然道:“他们死时相距不过五步,牧来在断气之时,还试图爬到弟弟牧左身边。”
时节道:“你见过?”
纪庚辰叹息道:“近百年前的事,我怎会见过?”
楼兰惨笑道:“这种事数不胜数,我精心谋划十几年才使衍生堂有了翻身的机会,而你却做了什么!”
时节道:“你忍受了那么多的屈辱,为的就是报仇?”
楼兰笑道:“与前人相比,我所受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毕竟我还有的选择,只要在相府能忍受得了各种苦楚,就会有手刃仇人的机会。而我的父母与前人呢?他们是多么想反抗三组山与妖师家的摧残,可他们即便是付出了性命,也无法争取到一点点的转机。”
他大笑道:“你说,我是不是十分幸运?”
时节道:“可惜……”
楼兰接道:“可惜,我衍生堂竟出了你这种贪生怕死叛徒!简直和你爹一模一样!”
时节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祖霍近几年已变得十分憔悴,他日夜都在担心自己兄长的悲剧会发生在儿子身上。
时节能理解父亲当年的选择。
衍生堂已危如累卵,他就是不与三祖山和解,又能如何?
难道要让衍生堂的子嗣全都死光吗?
楼兰的父母没有选择,即便是抛弃了生命,他们依然无法换回衍生堂的平静。
可他的父亲又怎能有选择?
目睹大哥一家惨死的祖霍,又能如何?
他不屈从于三祖山与妖师家的胁迫,继续与道士、妖师斗争,岂不是也在害自家人?
楼兰的父亲一死,妖师家必然还会另选他人。
他又怎愿自己的兄弟再遭如此灾难!
他只有忍耐。
忍耐!
时节惨然道:“活着的人,又何尝不比死去的人更为痛苦。”
纪庚辰点头道:“有时活着本身也是一种痛苦。”
楼兰道:“但你眼下已可以改变这种痛苦。”
时节确实可以改变这种痛苦。
他只要坐视楼兰继续谋划,就可以白得一个控制了凡间一切门派的衍生堂。
楼兰会为难他,但他的痛苦与衍生堂的未来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的痛苦与衍生堂所遭受的磨难相比,也是微不足道。
他实在太过渺小。
这些伟大的牺牲与其迸发出的情感本应使他动容。
但时节却依旧麻木。
他有很多理由同意楼兰的做法,因为正如楼兰所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他也有很多理由不认同楼兰。
比如他可以说,楼兰的做法与三祖山、妖师家当年的所作所为并无两样!他们都在以自己所手握的力量,去折磨!去摧毁对方!
冤冤相报何时了?
无论站在哪一边,时节都可以说服自己,说服他人。
他现在,究竟要如何选择?
日光更烈。
可惜春日的阳光,并没有温暖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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