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习惯了将多年不变的白衣换成一身紫色衣衫的杨梓,正望着别院水塘里游弋的锦鲤发呆。
自一个多月前那场登山风波之后,他们师生二人非但没有深陷麻烦,身为先生的江沉反而更是气运了得,得了武帝赏识,被破例召进了宫中,一去不返。
他杨梓也连带着被爱屋及乌一般莫名其妙的安排进了武周学府,更莫名其妙的成了学府中身份最为尊贵的甲字科第一等生,拥有了一栋自己的独院和数名服侍小童。
起初确实有些不适应,先生不在身边,自己又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但自认成熟的他还是很快就适应了此间种种的生活。
至少在待人接物,受业学习两个方面,他可以很自豪的拍着胸脯说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不过麻烦总归还是有,比如那些络绎不绝前来拜访结交的各方势力。
入府之后的后半旬稍微好些,前半旬时光几乎都耗在了与那些人的喜笑颜开勾心斗角当中去了。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来,而是为了那个现在都还在宫中,尚未传出半点消息的先生。
那个年近中年的男人最终会被武帝安排在什么位置,是这些天除了“谪仙”辞官外整座武安城内的头等大事。
又或者说,李青莲的辞官游历,武帝以礼相送,赠予“天下谪仙第一人”金匾、御赐武安牌、珠宝金银无数,固然是近来整个武周最为人乐道的大事,但另外一个进宫与武帝议事月余的男子,却牵动着更多身居高位之人的心弦。
在宫中议事如此之长的时间,使得那位在坊间不知何时有了“白衣公卿”美誉的读书人显得越发重要了起来。
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甚至已经开始四下散布流言,猜测着武帝是不是连那三公的位置都想要动上一动。
三公,即三宰,为左宰丞,右宰丞,与中廷公。
中廷公负责安排和整理朝堂议事,掌管谏官奏言任职之事,同时也负责调解军政关系,是除皇权外各方势力平衡的焦点。
左宰丞总司各级官员的考核评查,必要时可上奏弹劾,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对三公以下官员们任职调动的权力。
右宰丞则主管科举及人才举荐制度,安排赈济救灾、赋税纳税等各项民事事宜。
三者同级,职权上互有重叠,相互掣肘监督的同时又一并议事共事,下体民情,上达帝听,可以说是处于整个武周权力的中心。
军方自然也有镇国公、卫国军四大元帅等几人掌握的权势可与三者相提并论,但总归来讲,在大部分武周百姓以及读书人的眼中,三公在庙堂上所处的位置便是武周官场的极致了。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现在正在发呆的杨梓来讲都不算太过重要,先生的何去何从也不是他一厢情愿就能左右的了的。
他不过是在微微惆怅,过去的岁月好像真就这么一去不返了。
说到底,心思澄澈通明,保留了赤子之心的杨梓对很多事看得比常人更加透彻,就像他明白自己无法影响武周最有权势的那位的决定,所以不会为自己的先生做无谓的担忧一样,他也明白自己眼下的风光无限其实是无根浮萍,若没有支撑,转眼就会烟消云散。
但他的惆怅里并不包含对未来迷惘的害怕,只是单纯的有些想念月余不见的先生了。
那常常突兀的神神叨叨,那酩酊大醉后的放浪形骸,那遇事时眼中的云淡风轻,就真的这么消失不见了很久,久到杨梓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过这么一位先生。
自懂事以来,他有时会觉得照顾先生是件很麻烦,巴不得自己早点长大,远远的离开那个有些神烦的男人,振翅高飞。
可只有真正分开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习惯了那个男人留在自己生命中的每一道身影,竟莫名开始怀念起从前。
思绪随意纷飞,如春日原野上的杂草,杂乱无章的生长在杨梓思维的疆界里,最后都归于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站得久了,他扭了扭因一直低头而有些酸胀的脖颈,准备回书房去看看那些充斥着圣贤道理却没甚意思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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