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心里的困惑立刻就止住了。
佛尔思敢向蒸汽与机械之神发誓,她真的听到了一团影子的叫声,深红近黑的血液从那个影子的边缘流淌出来,浸透了格尔曼的鞋底。趴在他背上的佛尔思能清晰地看到格尔曼在身后留下的每一个血色脚印。
你这个“枪”竟然真的有用啊!
从这一刻开始,佛尔思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世界观突然开始崩坏了。阴影里长出了会流血的手,花盆里长出了会咬人的树,追击他们的人不仅有冒蓝火的冲锋枪,还有现场手搓的魔法冰球光球火球水球等等等等。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一个疯狂荒诞的方向撒开蹄子全速狂奔。佛尔思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贝克兰德,但现在这个熟悉的城市就像是突然倒塌的舞台背景板,在熟悉而逼真的环境中露出一块丑陋而突兀的破烂泡沫填充物,突兀地告诉你这个城市的真面目其实是一场疯狂崩坏的舞台剧。
又是几声尖锐的啸叫,几个熟悉的微型导弹又一次划破天空向他们袭来,被格尔曼几个灵活的身位巧妙躲开。这种微型导弹的爆炸力与它的飞行能力完全不成正比,就好像有一个极端偏执的疯子飘扬过海从西大路赶来贝克兰德,就为了用勺子在你脑门上来一下子看看贝克兰德人的秃顶是否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无可救药。
她竟然开始对这些荒谬的东西开始习惯了,甚至开始不由自主地向格尔曼报点了。天空中又是几声尖啸,而这一次从他们前进的方向涌来了一群拦截无人机,咬着飞行的导弹跃入天际,在拥抱的一刻和导弹一起扎成绚烂的烟花。
在这极度的惊惧与无助之下,她心里竟然激起一丝不合时宜的微小喜悦,仿佛是在小声地告诉她:大概,也许,似乎,好像……她这次真的即将要离开那麻木的生活了。
佛尔思想要努力抬起头看看,可是实在做不到。或许是由于惊吓过度,那恼人的耳鸣再一次涨潮,正渐渐地侵蚀她的礁石,一些浑浊的语句在浪涛的冲刷下逐渐清晰。
“……一切遵从既定轨迹,跃迁将坠入星空……”
“……鲁伯特……正常……”
“……等待命令……编号……已完成指令……”
疼痛逐渐爬上神经末梢,佛尔思意识涣散间,开始下意识地重复自己听到的细碎词句。
“……无需刺绣的锦袍,无需精致的长矛,只愿有路过的吟游诗人,愿意分一杯诗句与我……”
佛尔思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念着她的诗歌,明明是幻听,但这种羞耻而尴尬的心情依然是真实的。
被困在这座城市的人,总是想着有一天会有人能将自己带出这看不见未来的泥潭,也许是骑着白马的王子牵起灰姑娘的手带她去远方的城堡,也许是路过的流浪马戏团邀请路人一同加入永无止尽的狂欢派对,也许是装备精良的越野车队招呼快要崩溃的上班族来一场绝不回头的探险……然后一个个钻进佛尔思的键盘中变成诗。
但佛尔思怎么也想象不到,现实却是一个酷似疯狂冒险家麻雀先生转世的陌生神经病,一只手握枪而另一只手竖起两根手指假装有枪,一边对着同样莫名其妙的匪徒“砰砰砰”喊着,一边在无法理解的魔法与枪击中蛇皮走位,在漫天崩落的导弹雨中,向着未知的前方无止尽地奔跑着,带着自己逃离这座该死的、可怕的城市,踏上一条不归路,四周爆炸的火花不知道是在庆祝,还是在告别。
而自己则是冒险家肩头扛着的一架大型收音机。
还是间接抽风的老式天线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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