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起门来,也没谁摆个排场,说要祝酒,反而是相视一笑,随意打开了话匣子。
最先开口的是李桐光。他端着酒盏,斜眼儿瞧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我说长辉,刚才那个伙计是怎么回事儿?”
方长辉愣了一下:“他是我们这伙计的领头,也是我们店掌柜的学徒。怎么着了?”
李桐光放下酒盏,举起自己的左手来,正反面一晃,指着自己的手说:“他手上有个疤,就在第三块掌骨和第四块掌骨之间,乃是利刃所伤,前后贯穿。看疤的形状,靠近手腕的地方窄,靠近指根的地方宽,这bishu的刃是朝着他怀里那个方向扎下去的。我这不是背后说他坏话,我跟他又不熟,我是提醒你小心一点儿,这伙计以前干过火行讨饭的营生,手脚怕不是不干净。”
方长辉连连点头,挑起拇指:“这么一眼,就把他的底细瞧出来了,桐光兄,你当真是好眼力。这事儿我知道。”
夏尹维和方珍两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反倒是姬容海还云里雾里。他眉头微蹙,问道:“几位,什么叫做火行讨饭?这要饭花子还分金木水火土吗?”
“当然分。”夏尹维笑道,“姬大人您是状元出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圣贤书,江湖上的门道你自不晓得。火行讨饭说是讨饭,实则是讹诈,自有一套规矩,吓人得紧。”
“狗屁规矩。”高珍冷笑一声,“那种下三滥的人也配提规矩吗?”
“高师兄这话不错,这些狗东西不配。”李桐光也苦笑着点点头,“不过我还是没明白,长辉呀,既然你知道他以前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为什么还留在自家的酒楼里听用。”
“不是等会儿,”姬容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你们越解释我越糊涂,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火行讨饭是怎么个要饭的方法啊?”
“哈哈哈哈”方长辉抚掌大笑,“姬大人,莫说是你,我搞懂其中的弯弯绕,还得多亏周贤周道长。”
李桐光也有些糊涂:“这跟我师兄有什么关系?”
方长辉起身推开窗户,一指街对面:“我刚到京城的时候,我舅舅还没开现在这家酒楼,他的产业就只有对面那家这一所。这一帮不着调的臭小子,纠结在一起,头一回打算干火行讨饭的营生,就在对面那家酒楼的二楼撞见了我,还有周道长”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方长辉把当初的事情当做一个笑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在场的众人听。大家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调侃几句,听完了之后没有不笑的。
“方大人高台教化,劝浪子回头,功德无量。”笑够了,姬容海举起酒盏,“来,我敬方大人一杯。”
“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方长辉也把酒碗端起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姬大人若是在我这个位置,也当是一样的。无非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善念。”
两人碰杯饮罢,姬容海长叹一声:“说起来也都是些命苦的孩子,大的十五六,小的不过十二三。正是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年纪,却要剐自己的血肉来换一餐饱饭,一来说确实是这些孩子馋滑了些,再者当说这世道多艰,虽是在天子脚下,可却仍有这样不好勇斗狠,便是要饿死的孩童啊。”
李桐光咽下了嘴里的菜,惨笑一声:“说起来,我若是没遇见我师公,也当同这孩子一样,或许更惨淡些。”
“桐光兄也是火行讨饭出身?”夏尹维眉头一挑,“真是有些不可思议了。”
“没做过那种下三滥的事,但也差不了太多。”李桐光连连摆手,“我父母早亡,混迹于街头。虽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小偷小摸绝对免不了。”
“好,我当同桐光兄饮一杯!”夏尹维拍桌子站起来,“我是乞儿出身,同样无父无母,随的是我师父的姓。遇见我师父之前,我就一诨号,叫小臭虫。”
要不然怎么说夏尹维这个人心宽?何等胸怀,才是能把自己当初的遭遇这么用这般轻松的神色讲出来?什么叫诨号?为开玩笑起的这种绰号叫做诨号,江湖上对某人的总结性称呼也叫诨号。举个例子来讲,公输兀这个老太太被江湖人称为“厌胜木婆”,这就是诨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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