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府书房之内,八扇骨窗仅略微开了一扇,所有伺候的文仆管事全都退到了连廊之外。
窦盛康沉着神色听完阿笙讲完寒州一行,却是默不作声。
一旁的安氏放下手中的杯盏,一声脆响,打断了此时的沉默。
这从上到下的荒谬言语已不足以道。
在船上之时,若是无那邵子陵出面,张家女娘便难保清白。
但是这件事京机营瞒得很好,那群临时被拉去海上的京机卫都被私下处理了。
张家等在海上受到欺侮的人家亦不敢为了张苒苒去与京机营硬碰。
若非阿笙亲历,帝京怕是无人会知晓此事。
但窦盛康此时深沉的神色却并非为了京机营荒诞的作为。
而是经过此事,他看到了央国皇权的式微。
天家无德,上行下效,才会出现官欺于民之事。
清明盛世才能得安乐家业。
若世道有变,窦氏要如何保得自身产业和族人。
窦氏的营生以粮行为主,而田地这类却无可挪动,这便注定了粮行的生意与央国绑在了一起。
窦盛康微微低垂了眉目。
如今轩帝正值壮年,待自己百年之后,他的儿子能否在一个视子民生死财产如草芥的皇帝手中保下窦氏基业?
此时,窦盛康倒是认为,阿笙不愿沾染粮行生意的选择有她的几分道理。
见窦盛康不置一言,阿笙开口问道。
“外祖父,皇帝欲建水师之事可作罢?”
闻此,窦盛康摇了摇头,“听闻已经正式在前朝商议此事了。”
“那咱们这钱还给么?”
窦氏最不缺的便是钱财,窦盛康既然说到只要人回来,其他都好商量,这钱财自然得给。
窦盛康点头道:“此事皇帝十分看重,我们轻易食言不得。”
“那这笔钱算什么?”
阿笙抬眸,看向窦盛康。
“此事如今朝廷给出的理由是因为仓部的过错导致我滞留寒州,那么派人去接那便是理所应当。”
“那咱们这钱再给出去,算什么钱?”
“皇帝既要面子也要里子,这钱以什么名义给?”
阿笙是问到了点子上。
怎么给这个钱才能既将钱给到位,又能给皇帝足够的面子,令众人不会联想到赎人这件事上。
“答谢费?”窦晨曦提到。
窦盛康闻此摇了摇头,保卫子民是朝廷应尽的职责,若是履行职责还要另外收取钱财,那又与坊间的恶势力有什么差别。
“若是以这个名义给,天家不会收。”
皇帝等着窦氏主动将钱交上去,却也要好的名声。
虽是野蛮行径,但窦氏也不能掀了桌子,于己于人都无好处。
因此,窦氏须得找个好的理由。
阿笙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窦升平。
“大哥哥可是来年春季入文史阁任编撰?”
窦升平点了点头。
阿笙这话一出,窦盛康当即知晓她想要说什么。
这钱可以窦远胜入朝为官的疏通费的名义给出去。
一个编纂的位子,窦氏自然是看不上的,因此这笔钱给的便有了能令他人信服的理由。
“但这不就是贿赂官员么?”
窦晨曦道。
阿笙浅笑着看着她,摇了摇头,“历来各国立法是禁止官员之间以钱财走动关系,但可没禁止直接将这钱交给天家。”
“从前便有捐官的说法,咱们这一次只是效仿这个做法,给大哥哥谋一个更高的官职。”
窦氏此举能合了皇帝的心意,又能趁着皇帝有所需求而给家中子嗣谋个好的官职,的确不亏。
只是会得一些清流文士的骂。
毕竟今年恩科的榜下命案已经逼得朝廷思虑新政之事了。
钱权与仕途挂钩总会招来非议。
但这世间少有两全之法,总是有缺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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