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道:“我在梦中见到过类似的浮光掠影:有些人能够成功,由盗火徒变作了人,那些人与咱们不一样,与我,与你都不同。他们的蜕变并不是在来世,不用等数百年,而是立刻生效,当即飞升,可他们成为人之后,再无人知道他们曾是盗火徒,而盗火徒们遗忘了他们,或者以为他们已经死了。他们自己也不记得,世界重塑了他们,容纳了他们,抹去了他们过去的记忆,变化了他们的样貌,消除了他们的伤口,就仿佛那些苦难从不存在过。”
沉折道:“若是真的,那又有何意义?就等于那些盗火徒被抹杀了,上苍又塑造了新的人。新生者不知道自己曾经的遭遇,世人遗忘了这些受诅咒者,那盗火徒所忍受的一切又有何用?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一了百了。”
盗火徒很少自尽,他们的本性令他们卑微而凄惨的活着,为零星的、渺茫的希望而活着。
形骸答道:“至少他们成功了,他们走出了黑暗,迎来了黎明。”
沉折凝视丫头,他想:“即使我能拯救她,我也会忘了丫头,世人都会忘了有这么个丫头。她会作为崭新的活人而享乐。”
沉折不舍得如此,他明白自己这念头极为自私,为了自己的留恋与牵挂,牺牲丫头的福报。
丫头笑道:“爹爹,你别想那么远的事,我现在就好得很呢,等我找到升华之法,不知还要过多少年。”
在这一刻,沉折真正下定决心,他将竭力让丫头得到解脱,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会忘了丫头,但那又如何?与其为其伤心,倒不如从未开始,不曾相识。
丫头又道:“不过老天当真荒唐,有的人命这般好,有的人命却这般遭。就比如爹爹、我,还有你,孟行海。”
形骸道:“西海捕鱼的渔民,有时养下孩子,难以养活,将他们送去给海里的怪鱼吃了,以求保佑平安。也有的人一生下来就畸形患病,一辈子受尽折磨。咱们至少还活着,外人看来,咱们形貌正常,还能喝酒谈天,还能锦衣玉袍,又岂能怨天尤人?”
丫头嗔道:“你怎地总和倒霉的人比?”
形骸叹道:“你知道南荒沙漠中传来的纸牌么?”
丫头喜道:“这你可问对人啦,咱们在沙漠那里住了几年,这纸牌我也会玩。”
形骸道:“一个人的命,就像老天发给你的牌,有的人牌面好,有的人牌面差。但牌面差的未必赢不了牌面好的,因为牌面差的牌技好,牌面好的牌技差。无论是武功、学问、朝政、战争,皆是如此。因此与其抱怨上苍不公,倒不如练练牌技。”
丫头道:“可有的人偏偏牌面又好,牌技又好。”
形骸笑道:“那样的人凤毛麟角,再说了,一个人活得日子很久,龙火贵族和盗火徒性命更长,眼下拿到的牌面,未必是未来拿到的牌面。你看一人眼下春风得意,胜势难挡,但一旦牌面变遭,牌技变差,立刻会被时光之河淹死。”
丫头眼睛一眨一眨,蓦然在形骸脸颊上一亲,道:“爹爹,你带他来见我真好,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沉折叹道:“他和以往一样,仍爱说丧气之言。”
形骸怒道:“什么叫丧气之言?句句是金玉良言!但说给你听,当真对牛弹琴,你还不如个小丫头!”
沉折道:“你说牌面好的未必能赢,不是说咱们龙国未必胜得了灵阳仙么?”
形骸一凛,道:“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丫头,你千万不可学你爹爹。”
丫头星眸闪烁,道:“我不嘛,我爹爹最好了。”
沉折又满满倒酒,一口饮下,他这记得自己这辈子从未喝过这许多酒。他自然不会醉,但却不由自主的想继续喝下去。
形骸也是如此。
沉折道:“藏家要助玫瑰为女皇。”
形骸大惊失色,酒洒了一地,喊道:“这是哪有这样的道理?她凭什么?凭什么?”
沉折道:“你没听说么?”
形骸久在这远东之地,龙国的消息极不灵通,而孟轻呓又并未告知他。他急道:“听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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