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妖气环绕,似阴魂不散的小人试探着形骸,妖界的腥臭,地狱的烈焰,众多的敌人,冷酷的女妖,形骸不能软弱,任何软弱的刹那,都会让他丧命。
空中浮着雾,寒冷的雾,变幻的雾,雾在他眼中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唤起他不想重现的记忆。那时不也如此黑暗,如此阴冷,如此混乱,如此血腥么?
他仿佛回到了雷府上,站在了一个个摆放得如同雕塑的尸骸之中。他端详着那精巧的刑具,注视着刑具上那个无辜的小公子,他已经咽气了,死前受尽了痛苦,形骸庆幸他的死亡,那死亡无疑解脱了他。
在他生前,形骸曾不遗余力的污蔑他,中伤他,败坏他的名声,无视他的绝境与无助。他的死震撼了形骸,在那一刻,形骸已注定要死在缘会手上,他的心颤抖了,他的防范荡然无存,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事与现实的打击反差剧烈,在懊悔之中,他被缘会一击刺穿了心脏。
教训是什么?你学到了什么?
懊悔是没用的,只能让人弱小。
但仅仅是不悔仍然不够,仇恨,记得那仇恨,记得那狡猾的、残忍的、趁人不备的女妖。
我并非为了仇恨而杀,我是为了道义,为何世道的平安,不得已而动武杀人。仇恨?仇恨会让人沦为野兽。
但野兽有用,野兽能杀人,野兽简单,野兽蠢笨,野兽并无杂念,野兽一心一意,有些时候,人太蠢,人的意识无法掌控。而野兽永远在那儿,那是神赐予人最初的恩惠。
形骸一下子想通了:尽管他不承认,神观先前的那一席话让形骸犹豫,他的良知与他的决心交战,互相掣肘。这样的形骸胜不得神观,无论他招式再巧妙,心法再高超,战术再机灵,手段再多变,他只是个半吊子,或许会在最后关头不忍下杀手的伪君子,或许会为阎安的人身死而喝彩的卫道士。
野兽不会如此,野兽非善非恶,野兽只是无脑的憎恨,憎恨它想要猎杀的人,憎恨伤害它的人,憎恨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一切敌人。
憎恨死亡,憎恨软弱,永无止境,永无穷尽。
神观朝形骸一跃,那绿火化作了长矛,直往形骸头颅。形骸感应到了绿火临近,他身子往上一挺,喀地一声,那绿火刺入形骸心脏。
心脏已经不跳了,那是活人的要害,并不足以杀死活尸。
形骸右手抓向神观天灵盖,但神观躲过了此招。形骸身形化虚,离神观稍稍远些。神观再一拳猛击过去。
她本想就此打碎形骸的头,她应该可以办到,可陡然间,她犹豫了,她眼神迷离,出手缓慢了些,形骸立刻飘到了十丈远处。
神观瞪着形骸,她大声道:“你手里是什么?”
形骸张开右掌,掌中是金灿灿的、虚实不定的梦墨,那是他从神观脑袋里抓出来的梦,是她从小到大铭记的痛苦与仇恨。
憎恨,野兽。
形骸将那梦墨往自己眉间一拍,这是植梦的手法,刹那间,无以伦比,精彩绝伦的恨意在他脑中每一处角落疯狂生长,变得极端、狂热、珍贵而丑陋。
他很佩服神观:她身负如此恨意,是如何能保持理智的?
他也替她惋惜:她为何要留着理智?这憎恨正是一场盛宴的开端。
形骸翻了个身,四肢扭曲,脑袋转了个圈,身子向上,手足撑地,那是蜘蛛的模样,又仿佛一具骨折的尸体。
神观仍惊愕的看着他,她不知自己的恨到哪儿去了,以至于被形骸奇怪的姿势震慑。她忘了这是生死的交战吗?她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已经临近了吗?到了此时,惊愕又有何用?
她见到了另一面的放浪形骸功,她将收获死亡。
神观召唤的一众妖魔再度大吼,猛冲过来,形骸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真气,真气无形,化作丝线,形骸拉着丝线,轻巧灵活、神秘莫测的爬动,他顺着命运的丝线爬行,就像蜘蛛对自己编织的网般了如指掌。敌人动一寸,他能动十尺,敌人往哪儿走,他也统统知道。
他是编织者,他编织自己的命运。任凭敌人的招式摧城拔寨、变化万千,但野兽凭直觉避开了他们,转眼间,蛛网将他们全包裹的严实,死死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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