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大宅中妖气浓郁,与形骸冥火互斥,将诅咒压下。饶是如此,冥火充斥全身,形骸仍心绪纷飞,紊乱之极。
他恨自己可悲的情形,恨自己的麻木低贱,他觉得哪怕再卑劣的凡人也崇高得不可思议,他回忆起自己当年活生生、青春洋溢的模样,更被沉重如山的忧郁几乎压垮。
喜怒哀乐,哭笑怒骂,贪婪痴迷,神魂颠倒,那是多么遥远,多么珍贵的境界?若能够像人那样平平常常、庸庸碌碌的度过一天,又将多么美妙,多么快乐?
形骸想念孟轻呓,想念沉折,想念孟如令,想念玫瑰,想念任何认识的人,他想接近他们,观察他们,就像乞丐在豪门的门外徘徊,盼着能得一些残羹冷饭,能讨一些琐碎钱财...
但他不能!他岂能沦落至此?他是青云侯!他是除魔降妖的半仙,他绝不会像其余盗火徒那般可怜懦弱,忍气吞声,自怨自艾,颓废迷茫。如果众人舍弃了他,形骸仍能活下去,如果世道排斥着他,形骸会从夹缝中生存。他是顽固的、坚硬的、死去后仍活着的活尸,就像寒山上的一块万年顽石,哪怕堕落山崖,他也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寂寞儿受了重伤,拖着残躯朝外爬,但形骸一把抓住她头发,这女妖倒吸一口凉气,看到形骸容貌,霎时惊恐万状,恶心异常。她从妖界来,见过许许多多令人发指的场面、令人反胃的妖魔,但这冰冷惨白的活尸却令她心中发毛,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乞求她速速远离此人。
形骸瞧她神情,心想:“连妖魔都厌恶活尸,鄙视活尸?凭什么?凭什么?我身上有冥火,那是真正的神火!”
他掐住寂寞儿的喉咙,缩紧手指,却并不想杀她,似想多摸摸这鲜活娇嫩的肌肤,仿佛这肌肤是一件无上的瑰宝,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神物。寂寞儿呼吸困难,想要呕吐,却只吐出鲜血来。
形骸俯下脸,鼻尖碰上寂寞儿的鼻尖,冥火令他错乱,令他狂热,他几乎想吻这女妖,嘴对着嘴,吸干她的血,她的魂,哪怕变成妖魔,也比一具活尸强上万倍。人对妖魔是敬畏的,但人对活尸却唯有唾弃。
寂寞儿惨叫道:“滚开!滚开!”
形骸大怒,狠狠打了她两巴掌,打碎了她的颧骨鼻梁,寂寞儿痛苦不尽,吓得不敢再叫。形骸傻愣愣的看着她破碎的脸蛋,却仍觉得这脸蛋生机勃勃,令他自卑。
他似在哭泣,又似在祈祷,他道:“告诉我,告诉我,我打赢了你们,告诉我那白发恶鬼的事!”
寂寞儿大声道:“我说,我都说,放过我,离我远些!”她终于呕了出来,脏东西洒了一地,形骸看着她肮脏染血的身子,仍感到耀眼辉煌,动人心魄。
形骸重重呼吸,站起身,退开几步,那呼吸也变得空虚,好似什么都没吸进来,他认为自己会窒息而死,偏偏还活着。
这就是盗火徒真正的感受,他们明明活着,一直忍受着临近死亡的折磨,却盼望活着,不敢真正死去,唯有强迫自己变得麻木。
寂寞儿道:“大人叫...叫神荼,他是妖界冰雪大地的主人。”
不出所料,那是远古的巨巫,存在了数百万年的原始怪物,难怪绝甲在他面前宛如尘埃,因为巨巫是诸神的创造者。
形骸道:“你还知道什么?陈若水在哪儿?”
他希望寂寞儿不回答他,或者不知道,那他就更有借口折磨她了。就像穷人嫉恨富人,就像卑劣者憎恨崇高者,就像罪人滥杀无辜,就像....就像....蛆虫吃完整的尸体。
寂寞儿摇头哭道:“我真不知道,神荼大人并未告诉咱们。”
形骸露出白森森的牙,他狂喜的笑,残忍的注视着寂寞儿,他道:“你不知道?那好极了。”
寂寞儿放声尖叫,尖叫到一半,口中被呕吐秽物堵住,口吐白沫,她死命摇头,求形骸莫要再靠近她。
大旗沉声道:“我知道,我....我能告诉你。”
形骸看大旗模样,他眼中烧着绿火,已回复成常人体态,是个苍老憔悴的人。他是人,是完整无缺的人,是灵魂活跃的人,是能呼吸,能高兴,能悲伤,能愤怒的人,多么完美,多么惹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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