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们大都划分了势力范围,若是逾越了地界,会被对方联合起来打骂。
老乞丐不懂这些,当街乞讨的第一天就冒犯了一群拉帮结派的人。
他们见他病恹恹的,随时可能厥过去的模样,没有动手,却把他辛苦讨来的铜板给拿走了。
这种日子,持续了数月。
每日,他都只能偷偷用讨来的钱买个馒头藏在怀里,赖以活着。
后来,他流浪到了绿松阁附近。
老板见他可怜,便对他进店乞讨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时,他讨来的钱还要给这一条街的人分上一半,留下的铜板兴许刚够吃个半饱。
有时候若是没讨到,就只能饿着。
求生是人的本能,他到死的时候都还在说着好话,求人怜悯,赏口饭吃。
盛京多文人墨客,他们的笔下,从来都只要繁华迷人眼,成为进入高门大户的通行证,却从不提及这些渺小如蝼蚁一般的人。
偌大的门庭,看起来装潢华丽,内里却早就蛀虫满柱。
兴许只需要一场风,便可以吹倒。
关月跪在地上,衣裙沾有泥浆,浑然不觉。
陆淮舟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她说着,目光落在她发间,没有出声打断。
等到山风来了,关月突然问道,“大人错杀过人吗?”
她抬头望向给自己撑伞的人,目光中有哀切,还透着一丝晶莹。
似乎想从陆淮舟的回答中汲取些力量。
“杀过。”
他手上沾的血,不计其数。
关月突然轻笑一声。
她猜到了。
陆淮舟这样的人,只怕要做的事比她更危险。
就比如他在清风观带走的那根编绳,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
见她不再问了,陆淮舟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玄青色的手帕,盖在她头顶,“自己擦擦吧。”
“多谢大人。”
陆淮舟看着她,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土堆,眼皮微微下压,“还继续吗?”
一句似乎没头没脑的话,关月却听懂了。
“继续。”
她细细擦着脸上和发间的雨水,泪水也一并隐没在帕子里。
当然要继续。
他人无辜,可她的父母也无辜,镇国公府阖府上下一百来条性命同样无辜!
恶人不除,总还会有人死。
只不过,以后她再算计别人时,会更小心些。
不要再让不该丢性命的人丢了性命。
陆淮舟笑了笑。
他果然是没看错人。
“如果你要继续谋求公道,会有更多的人被杀,这其中,也包括好人。”
小心行事永远只能降低风险,但不会控制为零。
就连关月自己,也是赌上命在做事。
“我知道。”
关月从地上起身,步子有些踉跄。
陆淮舟见她摇摇晃晃的,伸手扶了她一把。
关月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手,修长有力。
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是紧绷的唇线和深邃的眉眼。
眼底有情绪浮动,落在关月身上,叫她心跳漏了一拍。
“多谢大人。”
陆淮舟松了手,退后一步,伞面却还稳稳地停在她头上。
“大人怎知我在这儿?”关月问道。
陆淮舟笑了笑,“猜的。”
这几日,信王府的眼线传来消息,说近来赵乾时常出入玉娘房间,折磨人后,心情本该得以平静,没曾想却愈发暴躁。
他下意识觉得,此事和关月脱不了干系。
所以今日赵乾前往绿松阁时,他就在斜对面的茶楼坐着。
果不其然看到了关月。
随后,赵乾癫狂,错杀乞丐,负荆请罪,府衙接手,关月从死人堆里将老乞丐拖出来好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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