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在我三岁就离婚了,我记得我在夜晚被抱出了家门,有人在后面追我们,我在被子里被抢来抢去。”
白言的语气不带一丝起伏,好像在读一篇课文。他口中追他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后来,我们离开了白家村,来到了市里,租了一间小开间,妈妈的花店没什么休息日,妈妈会交代隔壁邻居来给我送饭,他们送什么我就吃什么。”
徐山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但她很快调整了表情,她可不想让白言察觉到异样的情绪,她最讨厌的同情,想必白言也不会喜欢。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饭,”白言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问道,“你的呢?”
“我的?”徐山最不想触碰的记忆被浸透了。医院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拎着饭盒每一步都在祈祷,她在祈祷病房里是妈妈的笑脸,她在祈祷妈妈能有胃口吃掉这碗饭。
每每盼来的都是失望,难过。癌症的化疗让妈妈痛不欲生,腹部积水的也严重到没抽一次挺不了多久,饭,还哪里有心情吃?靠打营养液勉强维系着生命,就是妈妈的家常便饭。
妈妈见到徐山还是会硬挤出一个笑容,“妈妈吃不下,你吃了吧,吃完有力气给我送饭。”
病魔夺走了妈妈的一切,健康,美貌,希望,唯独高抬贵手留下了她的幽默。那是徐山视为珍宝的东西,听到妈妈还能开玩笑,徐山才感觉妈妈还在活着。
徐山会在妈妈有气无力的注视下狼吞虎咽的吃完整整一饭盒饭,然后跑出去唰干净饭盒,再跑到医院的后院晾干抹布。然后蹲在树根下放声大哭。
每日如此。
她会抱怨上天的不公,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妈妈?她甚至会自私的想,为什么生病的不是徐小刚?
现在回忆起这些,徐山已经不会哭泣,她的眼泪在医院的后院已经流干了。
“我吃什么都很香,医院里的饭也好吃,我一人能把我妈的那份也吃了。”徐山轻松的说了这番话。
白言有点惊讶,但看看徐山空空如也的泡面碗,淡淡的笑了。
“能吃是福。”白言竟然说了一句姥姥辈才会说的话,然后突然端起泡面大口大口的都吃完了。
这回换徐山惊讶了,白言学着徐山的样子把汤都喝掉了。“很香。”他还是那样笑着,这个笑容很温暖,徐山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那段回忆让徐山重新想起了她的怨念,她环顾了一下被王姨布置好的新家,他徐小刚此刻正带着新婚妻子在度蜜月,心中的那句不满又冲上了心头,徐小刚凭什么幸福?
白言察觉到徐山情绪的不对,看着她问了一句“怎么了?”
徐山盯着白言看了很久,语气突然强硬的问道:“你不恨吗?”
白言的瞳孔放大了点,皱起了眉毛。
“你不恨吗?”徐山再次问道,“她把你丢在这个家里,这个不属于你的陌生的地方,让你吃着泡面,你不恨吗?”
白言的眼睛转了一下,摇摇头,然后起身丢掉了泡面碗,说了一句,“我先回屋了。”他试图躲避这种尴尬的气氛。
“白言,你别走。婚礼时我说的话我都记得,”徐山也站了起来。“还是那句话,你知道徐小刚是什么人吗你就敢让你妈嫁给他。”
白言没有说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留下徐山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厨房里。
“抛弃癌症妻子,签下离婚协议。”白言的屋里传来大声朗读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脚步着,白言重新走回了厨房,手里拿着一张带有油渍的稿纸,一字一句的朗读着。
徐山万分惊讶,这个她塞进饭盒袋子里,企图破坏徐小刚美梦的八宗罪,怎么会在白言手里。
白言继续大声朗读着,字正腔圆。“嗜酒成性,酒后吐不出象牙。这是二宗罪。”
“好吃懒做,不思进取,这是三宗罪。”
“怠慢女儿,置其于破衣烂衫中,这是四宗罪。”
······
“打住,”徐山上前试图夺回稿纸,白言手一抬,徐山便够不着了,白言高高在上的看着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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