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啊!这虾夷地的皑皑落雪,壮阔非常。无论怎么看,都不会厌倦呀!…只是可惜,我离开若狭的家乡太久,已经记不清年少时,那三方五湖与祖父游船时的秋辉…只记得年少时,和父亲在气比松原的射猎!…想来,他们都已经在三途川后的冥界,等着我许久了吧?…”
“老友,这次也是多亏你,替我跑了一次若狭武田的宗家,说了些难以出口的旧话…故人凋零殆尽,到这将死的时候,也只有你这个老朋友,还能陪在我身边了!…”
武田信广安详笑着,握了握森野清的手掌。森野清眼眶发红,却只是笑着道。
“信广公,我替你看过了三方五湖,秋景极美,恰如菩萨手中的明镜!而若狭武田氏,也在元信家督的中兴下,文教盛于各国…老友,你无需牵挂。你白手起家,从不欠若狭氏什么。至于你的父祖…是他们欠了你一份啊!…”
“哈哈!哪有什么欠不欠的,都过去了。等到不久后,与他们相见,想来也是令人欢喜…”
武田信广笑了笑,抽出干槁的手掌,伸向长子光广。
“光广…”
“父亲!”
“开春后,家中和那些山靼部族的交易…算了,都要死了,也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以后,蛎崎氏的家业,就是你来当了!…”
武田信广轻叹口气,脸上依然是笑。他握紧长子光广的手,只是说。
“光广!我的儿子,你呀,要慢一点!不要急…再慢一点!不要贪…作为家主,不急不贪,就不会出大错!…义广呢?…”
“祖父!…”
“义广,我的孙子,你呀,要快一点!早点成年…再快一点!分一分你父亲的担子!…家中后继有人,人心才能稳!人心稳了,就不会出大问题…”
“祖父!我一定快快长大,明年就元服!…”
“哈哈!”
武田信广笑了一声,但很快就眉头一皱。他感觉到一种生命的急促,连大笑都有些显得浪费。于是,他正了正身子,又一次看向了老友,大商人森野清。
在这些年岁里,他早已看透了儿孙,提前安排了家中的后续。但唯有这位老友,是真正的变数,又或者,是真正的机缘!
“老友,北方山靼的大潮起了,南方幕府的大潮也起了。我看不清楚,也没有机会看清了…而你,是要站在潮头,坐一叶扁舟?还是要退到岛上,守一块礁石呢?…”
“...”
面对武田信广最后的询问,森野清沉默数息,闭上眼睛又睁开,罕见地说出了心里话。
“信广公!你在武家的战场上,进一步是国中大名,退一步是一地豪族。你有你自己的家族,就像疾风中的大树,永远有自己的根,有自己的退路…”
“而我呢?我只是疾风中的飞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要是不飞,就得摔入海中…我没有退路,没得选啊!…”
“...”
听到这一番交心的话,武田信广默然不语。他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突然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森野清的手臂!
“老友!虾夷地的山庙虽小,却也能容你这位大僧。你若是不嫌弃蛎崎氏…那这里就是你的树,是你最后停歇的遮风处!我认你,你就是蛎崎氏的家老!停留在氏族的树上,建起你的巢,与蛎崎氏在一起,直到这棵树倒下,或者长大!…”
“…!”
闻言,森野清面露诧异。这老友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到老的时候,突然这么慷慨了起来?这许诺的含义,分明是要让他正式加入蛎崎氏,哪怕京都的大人们落下什么罪责,也会为他提供最后的避难所。这种宁愿冒着巨大风险的承诺?…森野清神情微动,轻声道。
“信广公!佛光照耀着你,也照耀着蛎崎氏。还是金色的佛光,让人无限的羡慕…眼下,蛎崎氏的未来光明一片。您还要求什么呢?而我,又能给您什么呢?”
“老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图谋?…我确实有想求的,但我知道求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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