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已过半。韶华殿上却亮起了一盏烛灯。越王蔚朔正动作轻巧地移下床榻,拾了散落在地的衣裳,在婢女的服侍下悄悄穿戴起来,一壁穿衣一壁看床上正熟睡的人儿,小声叮嘱婢女,“轻着些!莫要把人吵醒!”待穿罢里衣又披外袍,锦罗綷縩,还是将床上人自梦中召回。
青鸾睡眼惺忪,难掩倦意,讶异地看着床前的蔚朔,喃喃低语,“二哥,去朝堂吗?几时了?”
蔚朔面带愧疚,柔声安抚,“还是把你吵醒了!你且安睡!我细想了想,还是须得回去看看!”
“看甚么?”青鸾睡意朦胧,一时未解,可转瞬即清醒了,“二哥是要回楸夫人那里?甚么时辰?楸夫人就不用安枕吗?二哥可真是够忙的!可是为前些时与楸夫人吵了两句推了她一下?”
蔚朔面露窘迫,“我心里总也不安。我原不是要惹她恼,只是她每每总招我恨,我实气不过……”
“原是我们的错。”青鸾接话道,亦披衣坐起,将要移身下床,却被蔚朔拦住,“你就不要再折腾了。本就体弱,又是将好未好,哪里受得住诸多辛劳。”说时即按住其肩,与她并坐于床边。
青鸾略缓气息,继续言说,“是我们太过依顺于你,合宫上下并无一人敢拂逆王意,今来一位楸夫人,却是个有脾气的,只稍不顺王上心意就招王上恼恨,想来总是往昔我们纵着二哥了。”
“你这叫甚么话!”蔚朔虽则嗔怨,心底总不免还要反思,当真是自己容不得旁人拂逆吗?“非是我行事专横!是那女子从无专心!我恼她,是为她三心二意,用情不专!她平日里说话做事,嘲我两句辱我二三,我从未计较!我知她心高气傲,入我宫廷原是屈就!可是……我最最容她不得,是她从未许我真心!终日与我儿戏,拿我作了消遣!每思及此,我都恨得牙痒!”
青鸾忍不住笑,“二哥说楸夫人拿你作消遣,试问她怎不拿旁人作消遣?翘楚者也非止二哥!”
“她敢!”蔚朔断喝,怒气将起又自觉好笑,赧然道,“她真有此心,我也无法。我也实非翘楚。”
“翘楚不翘楚,总归哄回一位绝世佳人不是?既得佳人兮,又云胡不喜?而二哥所谓真心是专指何事?楸夫人肯随你入越,又许身给你,共你朝朝暮暮应对这前朝后宫林林种种各样琐碎,此不谓真心何谓真心?非要时刻与你赌誓盟约、剖肝沥胆吗?”
蔚朔看着青鸾不禁蹙眉,讶异问,“怎么……你说话……竟与她一般无二?也真是奇了!”
“可见二哥疑心不过是庸人自扰。你真正着恼的想来还是降服不住人家罢?折了君王颜面?”
“胡说!”蔚朔闻听霍然起身,略带愠怒,“谁说我降服不住那女子!她如今归我国境,居我宫殿,为我妻室,奉我旨意,仰我鼻息……”话未说完即被青鸾笑着打断,“既如此,还有甚不足?”
“我……她……”蔚朔顿觉难堪,支支吾吾又不知该如何言说,左右徘徊半晌,才肯斟酌着词句与青鸾倾吐许久以来的郁闷之情,“她来东越也近一载,与我相亲亦半年之久,可是……时至今日,她肚子里竟无半点动静!我每稍稍提说一二,她皆漠然待之!问得急了,却比我还恼!你只说这子嗣之盼,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不思国之储位,社稷承续?就算是寻常人家,为人夫者谁又不盼儿女承欢、子孙满堂!偏她于此事上,莫说不尽心,只怕是全无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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