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面对勋帝的质询也只能回以窘迫一笑。都说程门弟子千余人,然教诲千人百人所耗心力,加在一起都不及与一个玉室皇子的“如切如磋”更使人憔悴!老太傅如是,他程远更加如是!
“太子他……”程远思量着该如何措辞,既不凸显太子的专横,也不暴露自己的无措,“殿下对武安大将军的笔墨,素来视若至宝!凡有所得从不肯过手他人!臣确实不曾看过此类战报。”
勋帝稍有讶异,又注看程远良久,笑问,“曦儿与你竟也藏私?朕始料未及!也罢,那么朕就写给你!”说时起身往书案,拾过笔墨,“朕写一字!你只说此字是否乃方才飘过你心里的东西!”
程远连忙起身,行礼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当务之急是修固皇权!否则……”
勋帝执笔悬于绢上,闻言又抬头看向程远,面色微凝,令道,“否则如何?说下去!”
程远再次躬身,郑重答,”否则至太子承位,恐皇权式微,四境称雄;上下失序,天下必乱矣!”
勋帝执笔定了片刻,终是搁笔于案,重归席位,待稍稍坐定,才又举目程远,幽幽问道,“既是说修固皇权……子往可有良策?可愿与朕详谈?”
程远静默半晌,才答,“此非一日之功可达。也非一人之智可成。陛下有心,方见韬略!”
勋帝浅笑,戏谑问,“子往与朕竟也藏私?”继而又正色言说,“朕若有心,可能见卿至诚?”
程远回道,”臣之献计,非到功成之日不能见诸于日月!非陛下心腹之士断不可窥其一二!否则,臣纵九死亦难担后患之无穷!”
勋帝无话,重拾桌上狼毫,双手奉举,托与程远面前,郑重道,”子往赠墨,朕当阅过即焚!”
程远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接过御笔,就着勋帝的书案挥毫写下十八个字,还笔于勋帝,叩首道,“陛下但有疑虑,尽可赐臣一死!臣无怨无悔!”
勋帝看过素绢上两行劲健之文字,嘴角微动,似笑非笑,亲自点了案上烛台,提起被墨影染就的绢纸,递于烛火之上,蹭地蹿起一团火苗,墨影重重顷刻间化作青烟缕缕。
“非功成之日不可见诸于日月。”勋帝神色肃然,片刻后又补一句,“你知,我知,足矣!”
程远退出宫廷时,右手还在微微发抖,仿佛写在天子案上的十八个字已攫取了他毕生功力,自此往后再提笔皆是潦草!这一世他倾注此身,所谋也不外那“十八个字”,为太子,为天下!
程太傅见长子归来,只问了句,“越王如何?”
程远恍了恍神,才忆起勋帝半句不曾提到越王,只能回道,“儿以为,当无虞。”
程太傅有疑,隔了半晌,又追至书房问询,“那么召使如何?”
“戴罪候旨。已召百里启入朝觐见。陛下所疑仍在大瑶山之乱。”程远详答。
“所疑何事?”程太傅问。
程远顾看左右,没有说话,只用手指在桌上画下两横,又在两横中间打了个叉,继而似生怕此样也会留痕一般又快速抹去,另外道,“父亲以为,武安大将军比之其高祖宴安将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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