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桔园的芬芳 (2-1)

花花，你妈妈在你姥姥身边长大，到她12岁的时候，因为一场疾病离开了。姥爷拉扯着你妈妈，媒婆踏破了家门，你姥爷都不同意再帮你妈妈找个妈妈。你姥爷真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他爱你姥姥，他守着那个桔园，日渐衰老，桔子树日渐衰老，他常常抚摸着那些粗大的树干，一站就是很久。

变老的桔子树，结出的果子又小又酸，村子里有人要求把这片桔子树砍掉，种枣子树。你姥爷人微言轻，某个午后，他去田里劳作，等他回来，就看到一地狼藉，桔子树被连根挖起，你姥爷跪在桔子树前，老泪纵横，从那天后，就卧床一病不起，不久也离开了。

那一年，你妈妈15岁。在操办你姥爷的后事，整个过程，你妈妈没有掉一滴眼泪。她把头发剪成了男孩子一样，把她所有有颜色的衣服都收起来，送人的送人，丢弃的丢弃，只留下黑色、灰色、咖啡色的衣服。她的手臂上带着白布。她安静读书，安静吃饭，安静地做着一切。

桔园的树被大车拖走了，种上了枣子树苗。枣子树苗种了几回都死掉了。你妈妈她趁着夜色把枣子树苗从土里拔起，不让树苗生根。几次三番，你妈妈觉得没意思才罢休。枣子树苗成活了，当年就挂果了。村子的小孩子们嘴馋天天在枣子树边转悠来转悠去。

有一次，在摘枣子的时候，被你妈妈看见了，她冲上去把带头的那个孩子打了一顿，那是个男孩子，十二三岁的光景，个头大，比你妈妈还高，他挨了打，呜呜地哭着，家里大人找来，你妈妈也不做声。那家人被街坊邻居劝走了。后来，你妈妈考上了城里的重点高中，离开了那个村子，再后来上大学，我就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你妈妈，她还是留的男孩子发型，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花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瞌睡来了。爸爸看着她说先去睡吧，我下次找时间再给你讲。花花说好。爸爸一个人呆呆坐在客厅，仿佛还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

橙子平平安安地把小路一接回来了，他很庆幸自己没有高反，小路一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在离开拉萨的头一天晚上，他非要让橙子带着他到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上坐会。橙子拗不过小路一，就答应带他去。到达广场后，小路一就坐在广场前的椅子上，仰望着布达拉宫，他一直看着，看着看着，竟不觉泪湿眼眶。他没有被忍住的那些伤悲，像河流一样，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停不下来……橙子问他，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小路一摇摇头，用双手捂住脸，像个孩子嘤嘤地哭起来……橙子在很多年后回想起那一幕，都觉得心酸，一个人要有多难过，才可以哭成那个样子？哭成那个样子的丑。

临近开学，花花马上就是一个高中生了，在去学校前，她想去桔园看看。她约了王大志一起去。王大志在电话那头支吾了一下，答应了。在路口等了有一阵子，估计有一刻钟的样子，王大志才远远的从街角跑来，他低着头对花花说，多来了一个人，你自己看。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刚好在吃煎饼果子。陈子明从王大志背后伸出头，朝花花笑了，花花扭过头，不愿意看到他的笑脸。王大志急忙向花花道歉，花花也不说什么，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处暑已过，天气依然热，桔园的桔子树在阳光下，叶子闪闪发着光，迷人的眼，花花在篱笆外走着，并不急于进去，身后两个大大的拖油瓶，让她觉得这样贸然行事，实在是欠妥当。茅草屋的门咯吱一声响，那个老头，花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那个老头，就兀自站在了她的面前。花花只觉得管不住腿，想跑。可是王大志扶住了花花的肩膀，他笑着对老人说：“爷爷，我们路过这里，口渴了，能否问你讨碗水喝？”老头见眼前的三个人，都是学生模样，也很有礼貌，就说，只有冷水呢。王大志说没关系，没关系。老头去打水的时候，王大志自作主张地搬了屋里的凳子在门口坐下来，还多搬了两张凳子给花花和陈子明。

接下来，就是各种聊。老头估计很久遇到一个肯和他耐心说话的人，王大志的聊功，真的堪称一绝。事后花花说，王大志，看不出你还真能装？！王大志说：装，你装来看看。我和那个老头聊天，就像和我爷爷聊天一样。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我经常这样陪着他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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