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再也没有召幸过她,似乎早忘了有她这个人。
刚才缇娜危急之下撒了谎,说婴孩是可汗让她养的。然而此刻,她却紧张得心脏狂跳,手心都是冷汗,双眼直直盯着床帐里隐约的身影。
她朝周围扫了一眼,最近的狼卫也在五步之外,而她离穆图只有一步之遥。如果穆图当真下令杀小奕,她就冲上去与穆图同归于尽。
她的眼里忽然涌上一层热泪。这是她此生唯一的男人,与他共度的那晚,永远是她最美好的记忆。然而,如果他要杀掉她的小奕,那她就和他拼命。
床帐撩开一角,露出穆图苍白的脸,在看见缇娜的一瞬,他灰色的眸子似乎有片刻的凝滞。
“是你?”
一句不带感情的淡淡的“是你”,却让缇娜整个灵魂颤栗了。
他记得她!
记得这个他只宠幸过一次,卑贱如尘埃的小小药奴。
一瞬间,缇娜有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这时,穆图微弱地说了一句,“我看看那孩子。”
缇娜抱着小奕上前,跪在床榻边,将孩子的小脸凑过去给穆图看。
奇怪的是,小奕既不哭闹,也不嬉笑,而是很安静、很专注地盯着穆图,黑珍珠般的眼睛里,仿佛有着不像婴孩的、极其复杂深邃的情绪。
穆图和男婴对视了一瞬,缇娜紧张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这时她听见穆图嘀咕了一句,“还是个婴孩鼻梁就这么挺。汉人多是塌鼻梁,这孩子倒长了个跟我们一样的高鼻子。”
缇娜的手微微颤抖,眼里蓄满了热泪,将坠未坠。
“好了,去吧。”穆图似乎是疲倦了,挥挥手,“这个孩子你留下吧。”
“多谢可汗。”缇娜俯身道谢,低头的一瞬,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一直高悬的心也缓缓回落,她抱着婴孩躬身慢慢退出去。
悄悄望了床帐一眼,淡青色轻纱帷幔已经放下。
他记得她,所有药奴里,她最漂亮。每次出征,医官都挑选她跟着,因为她聪明、麻利,辨识药草极有天赋,干活迅速而妥帖,从没出过任何差错……
……耳畔羯鼓、羌管、骨笛幽幽咽咽地响成一片。
而她心爱的男人被人用绒毯包裹着,放入了深深的墓穴。
当那黑暗的洞穴,将他高大的身躯吞没,她眼前全是那天他揭开床帐,目光落在她脸上,吐出的那句:“是你?”
是的,是我。
每一代可汗下葬,都有奴隶殉葬。可是今天,没有人为你殉葬。就让我来为你殉葬吧。
“我和小湄到那边山坡把师父葬了,你看好阿娘。”
她哭得昏天黑地时,模模糊糊听见耳畔儿子的声音。
接着是歌琳肯定的声音,“你放心吧。”
走之前,儿子又叮嘱一遍,歌琳仍是答得那样肯定,甚至有几分不耐烦。
儿子和师父的女儿一道走开后,她偷偷看了歌琳一眼,只见歌琳双眼紧紧盯着儿子和那女孩的背影,绿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歌琳根本没有注意自己!
那汉人女孩摔了一跤,儿子蹲下,背起女孩。
歌琳的牙齿咬得格格响,拳头攥得青筋暴突,缇娜悄悄从袖中摸出一粒药丸。
那是她自己偷偷配置的剧毒药丸,眼角余光盯着歌琳,仰头将药丸倒进了嘴里……
“阿娘!阿娘!”儿子的哭声撕心裂肺、摧肝裂胆,发疯一般地摇晃她。
“我让你看着她,你怎么搞的!”
“我……我也没想到……她,她动作这么快……”
“你没想到!每次你都没想到!让你照顾小湄,你弄她一脸瘴毒,让你照顾阿娘,你,你……”
“谁能想到你阿娘会为一个睡过她一次就忘了她的男人殉情呢?谁能想到世上有这样傻的女人?这样的傻缺,死了也活该!”
“你说什么!她是把我一手拉扯大的娘亲,你说她死了活该?!”他悲怒交迸,想也不想,一巴掌猛地扇过去,打得她扑倒在地,满嘴都是血,捂脸哭着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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