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河已经结冰,天地上下一片白色,两岸远山苍莽,寒树依微。被严冰覆盖的泷河,仿佛一条宽广的银色大道。天上有大雕的黑影盘旋,没有太阳,阴云漠漠,朔风凛凛。从泷河对岸过来的马车和人马,在厚实的冰层上蜿蜒行来,格外有一种荒凉和苍茫。
那乘被厚厚帷幔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终于逐渐近了。
玛吉跳下马,奔到车前跪下,语带哽咽,“公主!”
亲兵队长于阗从玛吉面前走过,撩开车帘,躬身登车。
玛吉惊异地睁大眼睛,于阗魁梧的身躯几乎挡住车门,只能看见一抹紫色缎裙,从车里飘逸垂落。
玛吉目不转睛地瞪着眼,声音直哆嗦,“公主……你……”
于阗臂弯里抱着的女子,枯瘦得像一束月光,因为枯瘦,颧骨都凸出了,脸颊微微凹陷,为了掩饰脸色的惨白,在颧骨上扫了一点腮红,衬着本就立体分明的五官,更显出一种诡异的妖艳。
满头深棕色的卷发,海浪般从于阗的手臂垂落,银白色的貂裘下,她淡紫色绣金莲花的缎裙,在寒风里飘荡。
天地皓白,而她也一身银貂,仿佛要融入这银白的世界,化作一片雪花。
“公主,你……怎么病成这样……”玛吉嘴唇颤抖得几乎难以成言,眼泪连串滚落。
“玛吉……”歌琳艰难地唤,涂了口脂的嘴唇轻轻翕动,气息微弱,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抚摸玛吉的面庞,却终究无力垂落。
饶凤城郡守康卜元亲自出城迎接,于阗抱着歌琳上前施礼,双方寒暄了一会,于阗便抱着歌琳入城。
玛吉跟在后面,寒风将脸上的泪冻成了冰,刺得面颊裂开般疼,一直疼到心里。
然而,心疼的同时,却有一个念头像躲在暗处的魔鬼,在脑中浮现。
公主看样子不行了,一旦公主不行了,苏夫人又被汗王恨上了,那么我……
不敢深想,这种想法太残忍了!
玛吉灵魂都颤栗了,赶紧掐灭这个罪恶的念头。
歌琳被安排在玛吉住的小院,于阗将她轻轻放在床榻十多天前,奕六韩和玛吉鱼水之欢的那张床榻。
然后于阗退开,玛吉上前为歌琳盖上锦被。
歌琳全身微微颤抖,似乎很冷,整个身体蜷缩,将锦被裹得紧紧的。
西疆的寒冷对于她们这些长于漠北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公主从来也不怕冷的,可是如今这样……
玛吉不敢再想下去,坐在歌琳床畔抹泪。
不久,奕六韩的军医帕丽到了,奕六韩去打白狼县并没带上她。
帕丽一看见歌琳的样子,就摇头长叹。替歌琳把了许久的脉搏,才问于阗怎么回事。
于阗将接到歌琳的情形说了,又说在乾德郡找了个大夫,大夫建议静躺和服用汤药,歌琳拒绝了,她只想快点见到奕六韩。
大夫便给歌琳开了丸药带在路上吃。
帕丽蹙眉摇头,“崩漏之症,以汤药最佳,丸药只能止血,无法固本,更无法补虚亏。”
于阗为难道,“可是公主坚持要来见汗王。”
“奕六韩……”歌琳蜷缩在厚重锦被里,卷发散落挡住了面颊,从青丝缝隙间发出微弱的呼唤。
三人同时看去,俱是黯然神伤。
帕丽起身走出去,于阗和玛吉都跟着到了外间。
“帕丽婶子,公主还有救么?”
“我给她开几副药吃吃看。”帕丽脸色仍不乐观,“吃了这几副药,若有好转就能救,但也只是救命。崩漏日久,胞宫受损严重,不会再有生育,甚至房事都不可过频。”
玛吉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公主能活过来就行,生育和房事,以后可以由她替公主承担。
这样想着,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公主的妒性她是知道的,若得知汗王宠幸了她,绝对不会容忍。她一直紧张害怕,不知这事如何善后。
现下,既然公主连房事都不可过频,得知自己和汗王的事,大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还要借自己固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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