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葭湄捧起茶盅亲手递了过去,一壁柔声说道,“我知道二嫂亦是好心,我家夫君今日出征,二嫂怕我难过,特地来看我,只是……”
“有劳三少夫人。”思柔忙接过茶盅,然而宁眉初的咳嗽仍未缓解,茶水一时喂不进去,思柔一手拿着茶盅,一手继续替宁眉初抚背顺气。
“二嫂这病总不见好,未尝不是心思太重所致。”苏葭湄杏眼里含满真切的关怀,轻轻扶着腰,走回坐榻,“有些事情,不妨装聋作哑。自己的身子都这样了,还操那么多心作甚。二嫂,你说是不是呢。”
思柔频频点头,见宁眉初的咳嗽稍稍缓过来,只是脸色白惨惨的,唇色有些发青,赶紧扶着她,喂她喝茶,“少夫人喝点热茶……”
“二少夫人,还是快回去,再请大夫看看吧。”苏葭湄在书盈扶掖下,回到坐榻,刚刚将腰身靠在引枕上,抬起眼睛,正好对上宁眉初慢慢抬起的眸子。
那一瞬间,宁眉初咳得发红的眼睛,令一贯镇定的苏葭湄蓦地打了个寒噤,眨了眨眼躲开了宁眉初的视线。
“那我就告辞了。”宁眉初收回视线,声音沙哑地说道,在思柔扶掖下,慢慢起身,走了出去。
庭院里的冷风夹杂着枯叶迎面刮来,思柔替宁眉初将秋香色毛缎披风拢紧,扶着她慢慢走下台阶,身后苏葭湄唤道,“书盈,送二少夫人。”
“是。”柳书盈忙跟上来,从另一边扶住宁眉初,“走廊子里吧,外面风太大了。”
从苏葭湄的正房到迎晖院的二门,既可以直接穿过庭院,也可以从两边的抄手游廊过去。
思柔和书盈一边一个,扶着宁眉初从游廊慢慢走过,经过西厢时,宁眉初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思柔和书盈都是一惊,奇怪地看着宁眉初。
宁眉初一动不动,凝视着西厢紧闭的门窗。镂雕并蒂兰花的朱漆窗扉里,织锦窗帏拉得严严实实,里面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你们家野利妾在里面么?”宁眉初问书盈。
“在的。”书盈道,“今日三少爷寅时离开,她就一直在屋里哭,现在大概哭累了,睡着了吧。”
“可怜。”宁眉初从肺腑深处发出一声幽然叹息,慢慢迈开脚步。
廊下数盆深金艳紫的菊花,残花败蕊被冷风吹得蜷曲颤抖,如同被凄厉的鞭子抽打的艳尸,凄艳残破得令人不忍目睹。
宁眉初闭了一下眼,心中忽然有淡淡的悲凉蔓延开。
自从三少爷住进府里,三少夫人就常来看她,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她知道三少爷专宠野利妾,三少夫人不仅不吃醋,还为三少爷保护野利妾。
大婚当晚,三少夫人在叶振伦的盛怒下,保住了野利妾,为三少爷挡下了弥天大祸。
正因为如此,她才来告诉三少夫人这个秘密。
她当然是有私心的,她听到吴香凝要把甘婉蘅扶正,所以想把吴香凝的阴谋揭露出来。
但她胆小怯懦,不敢自己去揭发。
她原本以为,只要她把吴香凝的阴谋一说,三少夫人必定义愤填膺,肯定会到叶振伦那里去揭发。
然而,宁眉初万万没想到,三少夫人会是那样的表现。
呼啸的北风迎面刮来,冷风灌进肺腑,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宁眉初咳得弯下了身子,思柔和柳书盈赶紧抚着她的背轻拍。
思柔一边拍着一边哭起来,“可是三少夫人说的,少夫人就不该在大冷天出来。”
是的,是的,她本不该来的!
她应该想到,人都是有私心的,三少夫人不可能像表面上那样贤惠大度。
说不定还会恨自己,何必告诉她,若是三少夫人不知道,这事就跟三少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咳得眼泪大串地滚落,朦胧的泪眼里,宁眉初仿佛看见告庙仪式上,父子三人走进庭院,三弟那样英武俊伟、气宇轩昂地走进来……
然后,他对着人群里做着口型,表情纯真可爱。宁眉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肤白高挑的野利女人,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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