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聚饮他就把上衣脱了,之后血战和逃亡都赤裸着上身。裤带用来绑穆图的尸身,下身只剩亵裤。后来出发时,苏葭湄给他找了一套师父的袍服勉强套上。他身材高大,师父的宽松长袍穿在他身上变成了紧身短袄,长绔也变成了短裤,遮不住小腿。
歌琳怕他着凉,赶紧从马鞍旁解下随身携带的帐篷,将帐篷支在奕六韩上方,然后又给他盖了一层羊毛绒毯,在他唇上深吻了一下。他下巴硬硬的胡茬和他呼吸的气息,都是那样熟悉而温暖,撩得她一阵心动。
走出帐篷,夜幕沉沉,荒原苍苍,星月微光下,远处起伏的荒丘像一头头蹲踞的野兽。
苏葭湄独自坐在树边,长裙广袖铺展一地。狂风飞沙在她身边呼啸怒吼,卷起漫天尘雾。
她单薄的身影凝固不动,透着说不出的孤寂凄凉、绝望哀伤。
这么看过去,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看上去那样孤单、无助。
歌琳突然之间一阵迷茫。本想不管她,终究还是不忍,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不去睡?你没有帐篷?”
苏葭湄茫然不解地仰起头来。
歌琳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汉人,听不懂野利语。
歌琳只好用手势比划,指指帐篷,又指指苏葭湄的大包袱,合掌做了睡觉的姿势。
苏葭湄听懂了,摇了摇头。
歌琳为难了:是让她在这风沙大作的旷野露宿,还是让她睡到帐篷里去?
歌琳回头看了帐篷一眼,漆黑的帐篷里沉睡着她心爱的男人。她那么爱他,从那年贺若部夜袭,他不顾生死救下她,她就爱上他了。
那时他身份低贱,是药奴之子,而她是野利部的公主,是穆图可汗的掌上明珠。
身份的悬殊没有阻挡他们相爱,她从小见多了父汗左拥右抱,她知道越有权势的男人,就拥有越多的女人。她宁可和出身低贱的男人相爱,做彼此的唯一。
从那时起,她就想好了。哪怕与奕六韩私奔,过着漂泊无依、粗衣疏食的生活,也不要做某个部落的可贺敦、金尊玉贵地和一群女人共享同一个男人。
这个突然出现的汉女,打破了歌琳对爱情的梦想。
在所有的爱里,唯独爱情是不能分享的。
于是歌琳狠狠心,拿了水囊、火石等等贴身物,转身折回帐篷,准备和情郎一起睡下。
狂风呼啸,像无数只手撕扯着帐篷,打得帐篷啪啪作响。砂砾在风中铮铮鸣响,发出凄厉如厉鬼的呜咽。
歌琳抱膝坐在呼呼大睡的奕六韩身边,许久,许久,黑暗中她的双肩微微颤抖,内心在激烈地挣扎。
终于,她痛苦地咬了咬牙,冲出帐篷,喊她:“你进来吧”
沙尘飞扬中,那道单薄瘦弱的身影靠着树,摇摇欲坠。
歌琳想到她听不懂,就对她打着手势,让她进来。
苏葭湄艰难地起身,摇摇晃晃地穿过风沙,长长的衣袂在风尘中飘摇。
歌琳擦亮了火石,帮苏葭湄照着路,苏葭湄钻进帐篷,弯着腰茫然地站在一旁。
这是歌琳从王庭跑出来报信时带的单人帐篷,苏葭湄一进来,更显拥挤。
歌琳一看奕六韩四仰八叉、手脚摊开躺在正中,占去了大部分位置,睡得鼾声呼呼。她正犹豫三个人该怎么睡,苏葭湄已经挨着奕六韩的左侧准备躺下。
歌琳无法,只得喊了一声:“不准脱衣服!”
苏葭湄怔了一下,没听懂,直起身子。看见歌琳在衣襟上比划,以为歌琳让她解衣再睡,手下意识地攀上了衣带,歌琳顿时张牙舞爪地大叫:“不准脱!和衣睡!”
苏葭湄的手定住了,僵硬了一会儿,和衣躺了下去,帐篷太挤,她几乎是紧贴着奕六韩躺下。
歌琳自己在奕六韩的右边躺下,却把手越过沉沉酣睡的奕六韩,将手插在苏葭湄和奕六韩的身体之间,吼着:“喂,喂,不准挨着我的男人”
苏葭湄只好往旁边挪了挪,唯一的一张毯子就不可能盖在她身上了。苏葭湄在黑暗中冷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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