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大门徐徐合闭,室内的酥油灯一灯如豆,眼前黑洞洞的看不真切,我只能循着淡雅的香烟走去。
香案前,距离我三步的法台上,置有一樽莲花墩,我这才看清,墩上盘腿坐着一个人,那人身披黄缎长袍,头戴黄缎尖帽,足登黄缎高靴,手执一串迦楠木佛珠。
若我猜得不错,这人应是喇嘛庙的总法台,即世人俗称的活佛,我方又迈了一步,屈膝,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他便在我的额前轻轻一摩,以示赐福:“若按天朝的僧俗,贫僧嘉雅摩诃智。”
“我应该称尊称您为嘉雅仁波切。”
“身处汉地,一切入乡随俗。”
“那么请允许我唤您为上师。”上师年纪虽长,为人却十分谦和,他指了指不远处石青色的软垫,我便也盘膝坐在他的下首。
“姑娘从前可曾修习过道家的养生之法?”
“从前的事儿都想不起来……”略带歉意的应了应,才发觉我虽也是盘膝,双腿并不交叠,而是左腿在外,右腿在内,在上师的注视下,我下意识的去结手印,右手在外,连通阴阳。
的确是道家秘炼手印与盘膝法。
“自太后嫁入天朝,举国上下皆信我佛,这些年入朝为仕,信奉道家的朝庭大员所剩无己。”上师分明为我的出身作了指点,可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论是他还是谨王都不能够直言。
我欲开口相询,他却默然地望着我,怪道临行前谨王说上师会喜欢我这样的性情,实则婉言告诉我,不必多言,不必多问,上师自有分寸。
事情虽然有了一定的进展,我仍十分被动,只能按捺着,托了王府的长史官,将近十年来朝中重大事件整理成手札。
“姑娘这要求说难却也不难,只是需要些许时日。”
他答应我最多则五日,少则三天,必将手札交到我手上,同时,又替谨王传话,说这几日忙于朝政,不便来探望我,若我一个人待在别苑嫌闷得慌,不如常去喇嘛庙走走。
“有劳殿下惦记,时气转凉,也请殿下注意添衣……”不消谨王吩咐,我自会常常走动,一则是从上师处能够知道得更多,二则是与上师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感到平静,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仿佛,世事的纷扰都被抛在身后。
这日进完香,我便坐在经堂的正中听上师诵经,彼时已是日暮时分,正值秋高气爽的天气,庙内的喇嘛掀开了天井的明窗,夕阳的斜光洒落进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上鎏金的燃灯佛,上师以手扣在莲花座上,我便也双膝一软,跟着磕了三个响头。
“世间万物的来与去自有它的时间。”
“您是指我能够从哪儿来,又回到那儿去么?”真相被一点一点的揭开,一但查出我的身世,我便会再度入宫……而谨王之所以托辞,想必是相见不如不见。
“可我又该如何才能够迈过那道槛儿。”心下忧愁,并不是为着阻隔住我的碧瓦红墙,而是我与谨王,我们之间未曾真正开始,便已走到尽头。
其实很想要问他,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局,所以才不愿已然深陷么?
可除了耳畔袅袅梵音,何曾有半分答案,穿过长长的门廊,夕阳的余辉散尽,天边升起一轮下弦月,庙内各处开始掌灯,白纸灯笼在晚风里轻摇,一切都是未明。
恍惚的久了,若不被这么冷不防的一拍,还真有些回不过神。
“好你个三娘,被谨王金屋藏娇,见了老熟人竟也不打个照面。”
“没看出你竟也信奉喇嘛教,”我淡淡一笑,是师师,穿着一身簇新的夹衣,玫瑰紫的妆花映红了她的脸,益发出挑得千娇百媚。
“他就是忙得紧,难得陪我出趟门,还得伺候主子。”
如今的师师,不再是当日云岫楼的头牌,她不仅赢得了赵源的宠爱,还被接了出来迎回府中,以如夫人的身份随赵源四处行走。
“我这名儿有个师字,说来还是拜这里的师傅所赐。”据师师说,早前这里的师傅赐福摩顶,她却放声大哭,师傅说她与佛有缘,这才改名叫王师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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