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刘玥才又问:“只是从香味的辨别上就能判断?”
“还有手感。”安岚声音平缓,“水沉香是香树倒地,没入水泽中,历经千百年而结出的香,绝非仅十年树龄的香树结出的香所能比。真正的水沉香入手沉,而这块香品体积不小,表面看与水沉无异,但拿在手中,却少了一分应有的沉甸感。两香贴合的工艺确实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其色看起来亦几乎是一样,但水沉香表面幽光沉静,旧气浓郁。而另一边露出白木的部分,虽也特意做旧了,但色泽浮躁,肌理干涩,细看便能辨出不是一树所出。”
这番话,较之刚刚王华所说,不知高出几何。品香室内但凡懂香的人,无一不感到惊异,一个普通的香奴,如何懂得这些。这样的眼力,定是需要时间和无数经验才能得来的。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刘玥问出大家都想问的话。
“安婆婆平日里会跟我说些香品的差异,说得多了,也就记下一二。”安岚迟疑了一下,就垂下眼道。安婆婆确实都跟她说出这些,但刚刚她能看出这块香品是经过加工,却并非是因为安婆婆,而是她心有所感。
但是,她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想多说。她只知道,那些缥缈的,难以捉摸的感觉,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的存在,可对旁人来说,却是虚幻的,和无法理解的。
“安婆婆?”刘玥询问地看向一旁,连喜儿便道:“安婆婆曾是香殿内的侍香人,据说十多年前,因犯了错,惹恼了殿侍长,所以被贬降到香院这当差。”
刘玥遂了解地点点头,侍香人犯错被罚被贬这等事不算新鲜,于是便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到安岚身上。
虽说他还觉得安岚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毕竟安岚说的这些分析没有错,因为没有错,所以更显其眼力不俗。而且,更重要的事,王掌事竟挑了一块这样的香品……刘玥想到这,就看了王掌事一眼,特意问道:“由此看来,这个漆盘里的香品,并无一块是真正的水沉香,如此便与考题不符,不知王掌事是何意?”
这话问的看似稀松平常,但实际上却是极刁钻。
因源香院内,收进来的名贵的香品,都需经王掌事的手。眼下这块沉香,单就这大小体积来论,价值不菲。王掌事若说他并不知道这块沉香是以次充好,所以拿过来用于辨香。那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眼力不行,承认了眼力不行,也就等于是承认他能力不足,如此,简直是给白香师送去一个剔除他的理由;而王掌事若说他知道这就是以次充好的沉香,那也等于是承认他在香使考核的事情上,存在私心,违背了香院的香使考试要公平公正,优中选优的最高原则,如此,一样是给白香师送去一个除去他的理由。
安岚正是因为想得明白,所以刚刚一直犹豫,她不愿由自己去做这个导火索。或者说,她不愿当着王掌事的面,去引出这个矛盾,因为这样,王掌事事后必会将怒火发泄到她身上。
可是,她当时思来想去,都没有别的选择,除非她放弃香使的考试。
面对刘玥不怀好意的疑问,王掌事只犹豫了片刻,就呵呵一笑:“刘侍香有所不知,正如安岚刚刚所说,她自小有安婆婆教她如何辨香识香,所以她对香的认识,已经高出一般的香奴。因而这场辨香的考试,我有意要考她一考,就特意挑了这块动过手脚的沉香。”王掌事说到这,就转过脸,看着安岚摆出一副长者的派头,赞许地点头道,“果真没让我失望,不过不可骄傲,后面还有一场考试,只有三场考试都顺利通过,香使之位才算是你的。”
果真,王掌事没那么容易就被人拿住把柄,几句话,竟就将这个危机轻描淡写地化去了。
安岚有些失望,面上却不露丝毫,垂下眼,受教地应声。
刘玥看着王掌事微微皱眉,此刻他心里才明白,难怪白香师心里会忌惮这个人。
第二场考试,通过者只有三人,分别是王华,桂枝,安岚。
最后一场考试,将从他们三人当中选出两位。
每个人的机会都很大,但终将会有一个会被淘汰,却不知究竟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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