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老太摇头轻笑,“我姓余,苟余情其信芳,余信芳是我的名字。”
“余信芳。”
丛明晨一字一句默念,心想那个年代的女人,动不动就是什么张王氏、赵李氏,能有个正经名字已经极为难得。而眼前这个老太,不仅有自己的大号,还如此诗意,看来果然像她说的,是大家闺秀出身。念及此,丛明晨态度郑重很多,认真喊了声:“余老师。”
老太开心应了,一时气氛其乐融融。
但罗浩却觉得怪。且不说这老太为什么大半夜不睡,站在路当中发呆。就说对初次“见面”的丛明晨,她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讲这么多小马村的秘密。坦诚到这个程度,难道只是因为相信他们是王梦的人?老人家孤单寂寞,难得有人来,一时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他懂,但讲到这种程度,是不是太不设防了?
这可是骆马湖,遍地毒品的地方!怎么从姜医生到这位余老太,个个都如此热情坦诚,这真是骆马湖吗?还是怪他想太多,敏感过度?
罗浩想不通,只好一边观察老太,一边提醒丛明晨回归正题。
丛明晨得了师命,马上问余老太道:“余老师,您说了半天米壳花的事,跟王梦我是说梦姐,有什么关系吗?还有她弟弟王挺,不是一直在国外吗,您怎么会从他联想到米壳花?明明按您说的那个年代,他俩都很小才对啊。”
“嗯,是不大。”余老太点头,眼睛里又开始分泌东西,她熟练地拿手绢擦掉,用力揉着。
老太说她并不是从小就盲,而是上了年纪生眼病才这样的。“年纪大了,不能做手术,挨一天是一天吧。”
她说得云淡风轻,罗丛二人听得却很沉重。
老本身就是一种折磨,而它所带来的各种病变和退化,更是对人生理和心理的重度摧残。每一个变老的人都像在打仗,面对这场明知会失败却不得不打的仗,有人乐观,有人消极,但无一例外都会被磨去尊严。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普通农民,在衰老面前,最终都会变成无用而惨遭遗忘的对象。这真是个令人难过的事实。
丛明晨不愿催,等老太太整理好眼睛,自己娓娓讲道:“富了之后,有人就开始忘乎所以,好好的地不种,整天打牌赌博、跑洗头房,还有人迷上那个……”
“哪个?”丛明晨问。
“打牌赌博、跑洗头房”她懂,但对“那个”的含义,还需要明确一点。
听到余老太直言不讳地说:“就是吸毒。”丛明晨耸耸肩,确认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方才不问。
余老太继续讲:“梦梦爸那阵也是,不老实,她妈跟她爸赌气,就吸上了那个。”
“赌气?!”
丛明晨不解,吸毒是多严重的事!从小学校就教,电视里也老放,沾上就是一辈子的事,这么可怕的东西,就为了赌气就去碰?有病啊!那些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正常人吗?
丛明晨的不理解从她的语气里透出来,余老太听了,半晌没声。丛明晨不得不继续发问:“所以他们妈妈是吸毒死的,那她爸呢,也吸毒吗?”
余老太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叹气说:“她妈是真可怜,我记得,也就不到一年,人就瘦了一大圈。”老太眼睛和鼻子皱起,一脸可惜和可怜,“原本挺肉头的一个人,胸也瘪了,肚子也没了,有人说是像气球撒了气,光剩一个瘪瘪的皮囊。但这还没完,又过了一段时间,皮囊也没了,脸凹进去,剩一对颧骨支棱着,跟骨头架子似的。那俩眼睛,又大又没神,黑洞洞的,像死人,连她自己孩子看了都怕,不敢偎……”
丛明晨想起姜艳。姜艳那时候也瘦得脱相,她抓她胳膊时,就像直接抓在骨头上,没一点皮肉弹性,不像个活人。接着又想到电影和书上那些清朝大烟鬼,个个瘦得像骷髅,面无血色,没人样,怪不得叫大烟鬼。
丛明晨有种感觉:吸毒的人,就好像提前买好下地狱的门票,倒数着过日子。王梦妈是,姜艳也是她要是没被杀,早晚也得死毒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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