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丽已经在审讯室里坐了七个小时。
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快长进她脑袋里了,一张长桌,一侧摆着两把椅子,另一侧,是一把固定在地上的铁椅子——她这辈子没坐过这么硬的椅子。这椅子坐得她腰酸背痛,就算能起来活动,但手脚,仍隐隐有发麻的趋势,令罗丽忍不住感慨:
这犯罪嫌疑人,还真的不太好当呢。
对于自己成为犯罪嫌疑人这件事,罗丽一直觉得好笑。她想外面那些人肯定看不出这事好笑在哪里,他们想的,只是要她赶快招供好让他们破案立功升职。可这案子破不了,真破了他们反倒更没机会立功升职。而且,他们想她招什么呢?是大火里烧成木炭的那个女孩,还是棠棠……
想到女儿棠棠,那种灭顶的窒息感再度袭来,就好像,这狭小的房间已变成黑黢黢的水牢,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打过来,遮挡她的视线,扼住她的心脏……
但她哭不出来。
她的眼泪,已经借着那个女孩哭干了,她现在只觉得冷,又恨。冷的是人心,恨的也是人心。人心就像她坐着的这把铁椅子,又冷又硬……
“罗丽!”
来人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进门,然后径直走到她对面的其中一把椅子后,拉开,坐下。那是个年轻的女警察,生脸,马尾束得很高,衬得脸愈发青春。可能是不想对她这个犯罪嫌疑人太和颜悦色,对方一直板着脸,但因为太年轻,那种强装出来的狠气显得特别滑稽。
跟在女警察后面进来的,是位中年男警察,面无表情,除了个子比较高以外,就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了。但罗丽认出来,他就是上次追着她,问了很多琐碎细节的人,叫罗浩,不知道他这次会问些什么。
正想着,就听罗浩道:“死者,凶手,陈棠棠,冯眠,你自己挑一个说吧。”
丛明晨——也就是那女警察——闻言一愣,心想这算是怎么个审讯法,怎么还能让对方自己挑?她以前的老师可没这么教过。他们说的是,犯罪嫌疑人都很狡猾,知道你没经验,就会故意绕弯子欺负小警察。所以她才会一进门就板起脸,就是不想被对方在气势上压倒。罗丽虽然不是频繁进出警察局的人,但以她之前跟记者的盘桓,显见不是什么善茬。罗浩这么问,不是明摆着让对方挑第五个——不理他嘛!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罗丽直接答道:“冯眠。”
罗浩仍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显然,他对罗丽的回答并不意外。在猜到陈棠棠已死之后,他就在想,以罗丽那日的哭相来说,陈棠棠死得多半不会比唐宫这具焦尸好多少。所以,他猜罗丽心中有许多委屈,她应该有很多话想说。但想说的,未必都能说。所以他给了她四个选项,要紧的不能说,相干的说来听听也好。反正他们现在所知甚少,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算无用。
看着罗浩不动声色的脸,丛明晨感觉,自己就像个外星人,完全看不懂地球人是怎么交流的。
罗丽说,冯眠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小孩。那孩子的聪明,不止体现在她的高考成绩上,还在于她的处事。一般来说,学习好的小孩都比较愣。他们长时间待在单纯的校园环境里,一心读书,不关心人情世故,因此为人处世,要么很直,要么很怯,少有机灵的。这就是大家常说的“书呆子气”。但冯眠不同,她很机灵,而且她的机灵不表现在脸上——她脸上永远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凶丧相。
丛明晨“凶丧”二字深以为然,但她不理解,不表现在脸上的机灵是什么意思。
罗丽解释说,冯眠就像开了上帝视角的人。明明才来D市不到半个月,但她父亲带她见的那些人,哪怕才见过一面,她也总记得他们是谁。名字、职务、长相就算了,最不可思议的是,就连那些人心里的小九九,她也全都知道!饭局上那些明里暗里的小动作,眼神、拍肩、敬酒、撩头发……,好像全都被她看在眼里。所以,谁跟谁要好,谁跟谁交恶,谁怕谁,谁要巴结谁……,她全知道,但她又不会让你知道她知道。
“‘不会让你知道她知道’,”丛明晨重复着这句有些拗口的话,“那你怎么都知道?”
罗丽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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