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和舅妈 (2-2)

外婆家和大舅家是连着的，客厅共有，屋子左边是大舅家的，右边是外婆家的。

舅妈说要从此和大舅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的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那一年我已经长大了一些，除了我妈以外的人，我都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很喜欢就要黏上去了。而且那时候已经是有几年不见她了，我知道我不像小时候那么喜欢她了，虽然我记忆好着呢。

我和表姐在外婆家的客房里看电视，外婆家里难得热闹的回来了不少的姨妈和姨丈，还有一些表弟表妹。我们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玩着游戏，捉迷藏，叠纸牌，姨妈姨丈们还有我妈，都挤在舅妈的房间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舅妈的家里突然这么热闹，我钻过人群，硬生生挤到舅妈面前，我妈正和她聊着，我窝在我妈的怀里。舅妈伸着手示意要抱我，我不大情愿的从我妈的怀里到她的怀里去。我知道舅妈这个人，我知道我还年幼一些的时候尤其喜欢她，因为她给了我很多东西给了我很多的拥抱。

她摸着我的头，一直夸赞我，说我长得快，又长得越来越好看了，还直夸我聪明。我大概是说了一些什么话，舅妈说：“我现在都没有糖给你了。”

我说：“我现在不喜欢吃糖了。”

舅妈还想抱我，我不要她抱了，跑去黏我妈。我小小声地问我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妈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然后看了看舅妈，舅妈脸色不好，我妈笑了笑说：“你舅妈以后可能不回来这里了咯。”

我看着舅妈，我那时候已经知道了一些“离婚”的事情，只是没有那么清楚。

我转过脸去问舅妈：“舅妈，你不回来了你要去哪？是表哥哥不听话所以你不要他们了吗？”

她没有回答我。整个屋子很多人都很安静。

我第一次碰到不回答我问题的大人。

我妈拉着我的手，给我简单整理了一下我的头发，拍了拍我的衣服，叫我去找表哥哥表姐姐还有表弟弟表妹妹玩。我也没有纠结于舅妈是否还会回答我的问题，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从背后传来一句话：“现在的小孩子，你说他还小吧，其实什么都懂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兴许那一房间的人都是要劝舅妈留下来的，但是最终舅妈仍然是没有留下来。那一年以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也再没有见过她。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我回忆起那个场景，我总是问大舅：“大舅你天天在家放羊，怎么会有收入呢？”

大舅摇摇头，不说话。

我的爸妈从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外地打工，每年都是过完年就走，快过年就回。我觉得大舅要是出去工作，肯定也是能挣到钱的。

大舅沉默很久以后，就会对我说：“大舅不像你爸妈一样会挣钱，所以啊，你要好好读书，考清华北大，以后你就不用打工了，也不用像大舅一样辛苦了。”

我问：“大舅你不无聊吗？”

大舅笑嘻嘻的回答我：“每天事情做不完，哪有时间无聊啊！”

我问：“你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呢？”

大舅：“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

我说：“哦。”

大舅后来再也没有再婚，一个人每天早上起床就熬猪食，然后去地里干活，中午回来吃个饭，又去地上干活，下午就赶羊上山去，偶尔需要买一些盐巴，就会抽个一两天的时间去砍竹子编两个箩筐或者两个篮子，赶集的时候就拿去卖。

直到如今，我已婚有子，仍然不能用很客观的看法去看待大舅和舅妈的婚姻。缘分确实是到了尽头，没有了，两个人后来再也不见。论生活质量，大舅确实是给不了舅妈多好的生活，但是也没有让舅妈累着苦着。只是身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事情做到再好也不尽人意。舅妈也是没有错的，追求更好的生活又有什么错呢？大舅是个木讷的老实人，没钱又不会说情话搞浪漫，哪个女人不希望生活有点情趣呢？

离婚哪是明星的家常事？这是人间的常态啊。明星只是因为恰好被众人所知，才会让人觉得离婚的都是明星，可是我们怎么知道每一天又有多少夫妻缘尽，只是因为平凡不被世人所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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