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绮芙躺了很久,她昏昏沉沉总是起不来。这天绮芙忽而来了精神,起来抱起琵琶弹唱“千面桃花”。这是她学得第一首曲子。姐妹七个都是无父无母,从小被师父养大,教琴艺,学唱曲,学的第一支曲子都是这首。绮芙不识字,只凭着师父口授,所有词都记在心上。弹着弹着,唱着唱着,绮园红了,金陵城谁没到绮园听过曲呢?
绮芙想着想着笑了,拨弦唱出来。
柔柔嗓音、温温调子,就像一条暖溪,抚着人心。
“桃花千面醉人红,郎君花下赏春风。堪怜桃花是一梦,堪爱卿卿甚温柔。花红不似人更艳,花落人要共白头。桃花酒酿桃花醉,桃花酒醉桃花红。来年桃花花更艳,来年佳人粉更红。笑问佳人何处去?花在何处舞春风?”
邵律瑾抬手向上抓,眼前都是聚仙斋里绮芙在弹唱。
她旗袍开叉处,半隐半露白细长腿油脂般交叠在一起,莹莹中透着晶光。那时他喉结动了动,就像有无数肉绒绒小细爪子抓在心上,抓得心痒难耐又挠不着,忍得额头上都是汗。
邵律瑾笑笑,闭上了眼。
他倒在阵地上,周围都是尸体。
等打退鬼子后,赵振疯了似地在成堆尸体里翻,双手血肉迷糊,指盖翻得掀下来。
“少帅!少帅!”声声凄厉长嚎贯彻长空,少帅这个称呼,很久没叫了。少帅,少帅!邵律瑾,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赵振浑身泥土跪在尸山堆里大哭,仰头哭破了嗓子,直到再也喊不出来,只剩两行眼泪。
十一
绮园外面荒林里有一个小小坟丘,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坟前祭奠,他右边袖子空空荡荡。
男人俯身在坟前放下一封家信,上面只有一行字“务等,我已娶妻,不归。”
坟前木板上写着“绮粉”。
黑风衣男子说:“拜托你带给她。或许也不用,他们已经见着了吧。”
黑衣男子顿了顿,又说:“只是,少帅,很远,你能找到吗?”
数千军魂血肉成泥,空空烈风长慰英骨。
他立直身子转过去,朝远方敬礼,举起的左手很久都没放下。
荒草坟丘,红粉白骨,皆化土。志踌躇,意难平,荡荡心魄,何人问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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